时间:2024-05-04
张朝晖
书法,已成为我人生中一个绕不过的话题。人磨墨,墨磨人,涂涂写写已过半生,其中的酸甜苦辣,可谓多矣。
我学习书法的启蒙是我的父亲。他是一名小学教师,早年在农村当代课老师,后考上厦门鼓浪屿工艺美术学校,只读了一年,就因我奶奶眼疾而放弃学业回家继续代课以照顾我奶奶。小时候经常看父亲写字,学他的字体,经常喜欢翻他的中山装口袋,里面有个红色的小本子,记着一些名言佳句、对联和日常琐事。父亲抽烟,口袋里的香烟壳背面也经常记录着一些临时事项,当时翻看父亲的这些字,只觉得写得好看,不知道是什么体。
逢年过节,父亲总要帮乡亲们写对联,我就在一旁抻纸,边看父亲的运笔。父亲的字不俗,有清劲、豪迈之气。每年春节,我们家的春联都是最后一个写,因为得先写邻居和邻村的,对于一些比较困难没钱买红纸的乡亲,父亲也不计较,从别家余下的红纸或我们自己家的红纸给写了。因此,每年我们都是义务写春联。到小学三年级,有一年腊月,母亲从镇上买回年画准备春节贴上墙,其中有一幅是松鹤仙翁的,我就想给年画偷偷配上一幅对联,便趁家里没人时写了一幅“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把画和两边的对联贴在楼上(因为害羞,不敢贴在楼下),父亲看后表扬了我,我的心里当然是美滋滋的了。此后,父亲就把写对联这事分一些给我了,写得不好的他就当即指出并叫我重写,这是我写毛笔字的第一阶段。
上了中学以后,由于我的字写得比较工整,被班主任重视,因此一直充当班级、学校黑板报的写手,也得了不少奖励,参加了校庆书画展、镇上文化站的书画展等,但毕竟由于当年条件所限,能得到法帖的渠道不多,真正临帖的功夫不足。记得最早接触的是一本柳公权的字帖,着迷于其瘦劲挺拔,依葫芦画瓢临了一段,不得其法。平时除了写整齐的字以外,有时也用宣纸写些“龙飞凤舞”的诗文,还被贴到班级的墙上作为装饰布置。我的高中老师曾指出我的字是“聪明字”,当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还偷着乐,现在才知道这就是没临帖的字,有点好看和气势,但传统的东西太少,没有古意。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高中毕业到厦门特区打工,眼界开阔了,看到了许多名家题写的牌匾,也得以参观一些书画展,购买一些书法书籍和字帖,后来又回到县城和漳州工作,期间也曾参加了县、镇的一些展览,经常为亲友、乡村红白喜事书写,但由于生计关系疲于奔命,还是没时间下功夫临帖。直到2000年在漳州购房后专门为自己配置了一间书房,才得以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练练字,读读帖,订阅书法专业的各种书、报,汲取了“古”的养分,有了新的进步。结合自己的性情和喜好,起初以临习米芾为主,一段时间后,感觉米字风格个性太强烈,容易堕入其习气,觉得“二王”的风格更适合我,因此,平时基本上以《圣教序》为主,楷书先后习王羲之法帖及虞永兴《孔子庙堂碑》、王寵等,隶书主习《张迁》《礼器》,兼临篆书《散氏盘》《毛公鼎》,网络时代,取得各种碑帖的变得容易,由此也得以在闲暇时光里漫临、漫书,以期通过多体临习化古为己,锤炼线条质量,提高作品格调。学书期间,经常向前辈与同道请教、讨论学书心得,受益匪浅,前辈和师友的指点使我对书法的用笔、用墨、线条、结体、章法、气韵、格调等有了新的认识和提高。
中年之后,我对颜真卿三帖(《祭侄文稿》《争座位帖》《祭伯父稿》)有了浓厚的兴趣,一则对颜鲁公正气凛然的人格敬仰,二则对“三稿”行书的性情、线条、气韵有着深深的痴迷,感觉颜与王是两种不同的世界,而在经历过人生的浮沉之后,觉得颜更值得细品,它沉淀了人生的大悲、大义、大道,直指人心,令人震撼!也许清丽、秀美、俊逸的书法风格更适合于文人的抒情,而事实上,人生更多的是奔突、跌宕、磨难和不确定。
写字的费用太大。由于收入不多,购买笔墨纸和书籍的消耗往往突破支出底线,“月光”乃是常态,幸近年偶有润笔,尚可小有贴补;有时因工作太忙,长时间间断临习,只能偶尔读帖兴叹;有时碰到瓶颈不能突破,下笔不得其法,越写越烦,心情糟糕,戳笔、扔笔的情况也曾发生,每年不知揉掉、撕掉多少纸,过后,揉掉、撕掉的纸,摊开、拣起又重新做为练字纸,如此反复,冷暖自知;而当偶然挥毫,写出满意的作品时,又不禁沾沾自喜,自言自语地夸奖起自己“这幅好、这幅好”。唉,“退笔成冢,废纸三千”,只有真正深入习字之人才能体会到学书过程中的艰辛和喜悦!
逼于生计,书法乃为余事及个人爱好。2003年至2004年,在好友的鼓励、催促和自己的努力下,我先后加入了市、省书协,拙作入选全国、省、市等二十多个书法展赛;书法作品上了多种报刊、杂志,进过全国政协礼堂现场书写、进入北京中华世纪坛艺术馆参展,勒石于风景区,被有关艺术机构收存,也登上了国外的报纸;积极参与下乡、下基层送春联,进入学校与同学们一起写字讨论,为亲友的新居写上几字,为家乡公益事业欣然挥毫,如此等等,有所收获,并能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做点实事,总算多少有了一丝丝欣慰。如今已届知天命之年,读书习字业已融入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为太多浮华,只为不忘初心、坚守挚爱、修身怡情矣!
在习书之路上,感恩机缘让我幸遇恩师陈奋武先生,令我对书道、为人之道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早在上高中时就很喜欢陈老字体的独特风格,1995年因欲请陈老题写公司名称而经当时平和县书协主席谢荣伟老师介绍得以结识先生,二十余载的忘年交直至后来有缘成为陈老的弟子,确属我一生之大幸。每次到恩师家,他总会准备一大堆书给我,或赠送纸、笔,对我厚爱有加。恩师的淳朴、乐观、幽默、睿智,以及对作学问的严谨都让我获益良多,虽然难以学到他的万分之一,但也让我多懂得为人之道、为艺之道。
书道漫漫,惟有不忘初心,以古为徒,坚持不懈地临习、探索、读书,才能学有所成,在灵感火花的碰撞中抒写绚烂多姿的令人心动、回味之作。书法,需要烟云供养、心灵供养,它是一种修行,是一种因果,而且它是一种慢慢成熟的果,需要时间、需要风雨、需要真诚的付出,甚至需要苦难的磨炼!我觉得成熟(姑且不说成功)的作品是安静(自然)的表达,而不是喧闹的表演。诚如孙过庭所云,书法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张怀瓘《书议》曰:非有独闻之听,独见之明,不可议无声之音,无形之象。确实,书法是无声的音乐,用心的书写,才能奏响荡气回肠的乐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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