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春秋西院湖

杨燕妹

“道在迩而求诸远”，那些觉得随时可以去看的事物，常常被我们所忽略，一段时间后，才惊觉变化巨大。有些事物在忽略中错失，让人扼腕；有些美好则在忽略中叠加，让人惊艳。

西院湖属于后一种。

西院湖全称西院湖生态园，2017年8月正式开放。早就听闻西院湖在建造中，只是因为距我所在的单位不远，总以为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看，结果开园一个多月了，对于其印象还处于“只是听说”的阶段。

漳州市区近年新增的公园不少，顺着九龙江畔，就有片林、江滨、亲水、碧湖、郊野等不同地段的生态园或湿地，依江临水，步移景换，美不胜收。“田园都市、生态之城”，或许因为可供休闲观光的地方不少，对新增的西院湖生态园并不好奇。

园区入口有棵高大的凤凰木，枝干粗壮苍劲，叶片却轻柔飘逸，英姿飒爽又侠骨柔情。“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凤凰木花开时红艳似火，待明年春来，应是远远的就惹人瞩目。此时明艳的色泽，来自凤凰木旁边的一丛双荚槐。双荚槐花期正盛，丛丛簇簇开得金灿灿的，未及靠近就能感受到它绽放的热情。

入口的风景，通常只是用来远望，人群大多直奔园区。进入西院湖生态园，就面临方向的选择，路线散开，各方风景召唤，你只能选择其一。杂花生树、疏林碧水、月湾寻迹、曲径通幽……你无法在同一个时间，行走在两条不同的芳草绿道上。

视线碰及一丛美人蕉，脚步也随着趋向前。那是一丛大花美丽人蕉，花色不是常见的深红，而是含羞的浅粉。花茎亭亭，底下绿叶簇拥，“美人”悄然于枝头，几分妩媚、几分娴静。好奇为何少了一份炽热，靠近时见到许多花儿已凝成果实，花果同枝，花事已进入成熟的时节。

长春花的花期显然要长久得多，此时盛开得欢。花开五瓣，像一只只小粉蝶在花坛上萦绕飞舞；又似一个个粉红的小风车，从脚下呼啦啦跑开。快乐真的会传染，那一朵朵盛开的笑脸儿，让人看着看著禁不住笑逐颜开。

连园区边上的花蓠也被这份热闹“唤醒”了，探出一朵又一朵的大红花脸。花瓣宽大鲜红，花蕊细长娇嫩，可见“睡眠”充分，营养足够。此大红花儿名朱槿，亦称扶桑，为常绿灌木。枝繁叶茂，可当花蓠，又于蓠墙中花枝招展，美得自在大方。

与开得热闹的长春花不同，萱草还处于默然成长的阶段。萱草苗新种不久，植株尚小，叶片修长如兰，不小心还可能误以为是蒜苗。萱草又名谖草、忘忧草，据说可于令人忘忧思。“焉得谖草，言树之背”“只应怜雅态，未必解忘忧”，至于解不解语、忘不忘忧，不在花，在赏花人矣。眼前花苗众多，虽然风姿与色彩不足，但苗圃绿意勃发，旺盛的生命力自成气势。

紧挨着萱草的，是一片银边吊兰。吊兰为多年生常绿草本植物，可吸收空气中的甲醛等有害气体，有“绿色净化器”之美称。常为盆栽，垂藤上的小苗清新淡雅，灵动飘逸，是易种易养、宜室宜家的绿化景观植物。眼前的银边吊兰种植成片，兰叶挤挤挨挨，丰茂旺盛、长势喜人。兰叶丛中置有九龙璧石，花石随意，相映成趣。

更远处的花草泛着淡淡的紫，私自以为那是“熏衣草”。只是不敢踏入草丛中细看，无法确认它的名字。当然，未知其名，丝毫不会影响它的美。那是一种轻盈的美，不像美人蕉那般落落大方，不似长春花开得浩浩荡荡，也比扶桑的红艳浅上好几倍，怎么形容它才好呢？淡淡的紫色仿佛飘在绿叶丛上，花朵开得轻灵恬静，让人觉得在此处喧哗是一种亵渎。远远的，悄然伫立，我对紫色并不偏好，可是它的轻柔让我禁不住驻足。

走了好长一段绿道，还未到湖边，听说西院湖很小，看来那是观赏者没有留意身边的风景。来之前在别人的“朋友圈”里见到荷叶已渐枯萎，花期已过，秋风萧瑟的样子。然而，待一湖碧水呈现，宽阔浑圆的睡莲叶片，正悠然地飘荡在湖面，色泽如玉，鲜绿、翠绿充满生机、充满夏日风情。我心欣喜，掬了几把水，洒向莲叶，于是田田的叶片上，出现晶亮的水珠，几分顽皮化成几许诗意。

“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我在湖畔的青草坡上，赖着不走。前方是一湖盈盈碧水，水面泛着田田莲叶；湖边杨柳依依，枝条柔美，娴静如处子；身旁的梧桐树傲然挺立，枝叶疏朗通透，绿叶之上是万里云天。天上云卷云舒，园中花落花开，所谓诗意不在纸上，在花叶丛中、在明媚的阳光下、在澈明的双眸里、在心田的方寸之间。

稚嫩的欢呼声及小女孩的笑脸，像飞奔的小兔一样闯入“我的地盘”。气氛乍然活跃起来，宁静与活泼，从容与好奇，诗和远方与现实，不经意的相互交融，没有唐突之感，惟见随意之喜。游人渐渐多起来，大概是被此处风景所吸引，我起身依着青青湖畔徐行。

目光越过对岸，湖光水色的远处高楼林立。这湖不是远离人群的森林之中的“瓦尔登湖”，它是城市的一部分，是城市在拓展过程中，对自然的敬畏与守护。虽然对花草树木有着天然的喜爱，但我们终究难以离群索居，居都市而享山林之乐，这样的生态园无疑让我们与自然更靠近一些。

湖边有一丛长得像金钱薄荷的水草，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生长在绿化草地与水面之间的岸，有亲水的特性却不浸泡其中，草地的侵略性强但还是为它让出一片领地。蹲下来细看，圆圆小叶片着生于一支小茎上，一叶一茎，亭亭而清丽。小茎附于藤蔓上，绿叶便藉着柔软的藤四散漫延，甚至爬到岸边的石头上。清风拂来《小石潭记》的美文：“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当然，只是比拟，小石潭你难以追寻，西院湖却是你可以抵达的。

我想自己是在湖边迷路了，竟然来到一处“桃花源”。只是没有“落英缤纷”，桃花不知何处去，惟有绿叶笑迎人。没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没有“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无花无酒，没得“酒醒只在花前坐，酒后还来花下眠”。那些笑傲春风的时光，那些诗意盎然的日子，不属于这个季节。此时桃树是安静的，枝叶默然，努力汲取营养，成长不宜于喧哗。

桃树总是予人太多遐想，鸡蛋花的名称及花朵儿则充满生活的气息。白里透黄的花瓣旋转排列，色泽滢润，层次分明，仿佛还透着鸡蛋的香。红鸡蛋花是更难得的品种，叶片及花瓣的形状不变，只是花色深红，热烈喜庆。我在桃林旁边所遇正是红色鸡蛋花，原产于南美洲，现在已是常见的绿化景观植物。花序上的花苞稀疏，看来今年的花期即将落幕，错过就要再等一年啦。

需要再等一年的，还有荷花。踏上木栈道，一湖碧波尽收眼底，依栏临水，荷风四起。可惜来的有些迟了，错过了荷花最美的时刻。如何描绘一池将要挥别的荷？“荷尽已无擎雨盖”，此时荷叶犹在，绿意渐退，边缘枯干卷起，或结藕或莲成。那么明年，记得来早些。

“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浓。”惊见木芙蓉着实令人欢喜，水上芙蓉凌波远去，这水边芙蓉才初妍上场。绿叶阔大浓密层叠，无数花蕾参差其中，含苞待放，生机盎然。抢先的几朵含羞带怯，透着粉红，温暖这清秋时节。成长的节奏不同，花期各异，又怎生分辨来得或早或迟呀！

心还在遇见木芙蓉的喜悦中，又惊见桃金娘，我飞奔上前。真的是桃金娘，而且果实已经成熟了，皮质变薄透红，熟悉而亲切。好多年没有见到桃金娘，记忆中它可是山中佳果，让人口齿留香。以为只有一株，环顾周围，发现它还有不少同伴呢，居然每丛都有挂果！那些绿化植物或人造景观都是易于复制的，充满山野气息的桃金娘却很难得，如今连山上的植株都日渐稀少，况且还要开花结果，可见周遭非常接近自然生态，这真是西院湖给我的最大惊喜。

在绿道边的椅子上小憩，发现自己快绕湖一圈了。湖面也不是一览无遗，湖中有两座小岛，碧水潆洄，草木丰茂，显然是因地施宜，保持原生态。角度不同所见迥异，此时远处的圆山成了远眺的风景，山水相依是西院湖的美好，也是这个城市的幸福。鸟鸣之声从林中传来，目光扫巡小叶榄仁、柳树、香樟、南洋楹、凤凰木……小鸟在哪里？在这湖边水岸，在这青青的草木世界。纵然你不爱花花草草，这地方还有一份无处不在的珍贵，那就是山水草木营造的清新空气，它一直在，任你来或不来。

华灯初上的时候，我和好友前往散步，灯光辉映的西院湖生态园呈现另一番景致。我還想在日出时来看它，霞光初照的湖光山色一定更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