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与不言

邓笛

言还是不言，是一个问题。

言是必要的。中国古代学者谷梁赤说：“人之所以为人者，言也。人而不能言，何以为人。”要想与人沟通，要想表达自己的思想，言显然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不言也有它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争夺话语权的世界里，我绝对钦佩那些即使不说话也能交流的人。这是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一句话不说就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有一次，我在饭局上遇见一个人，他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从头到尾，东拉西扯，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他的话虽多，但都是空洞的，毫无意义。突然，我从他的表现中仿佛看到了我自己，因为我想到自己在一些场合也曾经同样叽里呱啦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包括那些公认的寡言少语的人，也会在某个时候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柏拉图言道：“智者说话是因为他们有话要说，而傻瓜说话是因为他们必须说些什么。”

或许，我们有的时候确实是在贡献智慧，但我们恐怕也难以否认我们有的时候真的像傻瓜一样丢人现眼。

我们甘愿做一个傻瓜，可能与恐惧有关，因为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话的时候似乎就显得不那么无能了。但是，说话多少与能力大小到底有什么關系呢？

认真一想，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网上有人总结说：没有话却能喋喋不休的人是话痨，这叫讨厌；有一句话说一百句的是文学家，这叫文采；有一句说十句的是教授，这叫学问；有一句说一句的是律师，这叫谨慎；说一句留一句的是外交家，这叫严谨；有十句说一句的是政治家，这叫心计；有一百句说一句的是出家人，这叫玄机。

言多言少，各有各的力量。事实上，不言时，我们时常会获得一份意外的礼物，因为我们只有在不言的时候，才能够审视自己的灵魂，听到直觉的低语。

话说得太多时，内心的声音就会受到抑制，而听不到内心的声音，我们便无法体验到个人的自由、尊严和完美。

言或不言本身都不是问题，言什么、与什么人言、在什么地方言、为了什么而言，才是问题。

正如孔子所说：“可与言而不与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如果言能愉悦他人，能鼓励他人，能学到知识，能表达出智慧和创新的想法，多说几句又何妨？

如果言只是一种噪音，甚至是生非之源，为什么不闭嘴呢？

千万不要为了言而言，少言寡语有时候也是一种智慧。

【原载《小品文选刊》】

题图 ／ 沟通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