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郑蜀炎
有没有搞错?从海外书评中看到一本专门研究“装”的书:《私下吐真言 公开说谎话——偏好伪装的社会后果》。书名似乎不够学术,可作者库兰却是名副其实的学者——杜克大学经济系、政治系的双聘教授。
没有读过这书,对书中关于“‘装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撒谎”“‘装是个人效用的最大化”……诸多解析探究自然也就无法评论,但一言以蔽之,可能就是老百姓常用的那个词——装模作样。
“装”在本质上是虚伪,是一种既自我扭曲,又扭曲真相的恶俗。之所以谓之恶,是因为“装”的前提是一定要掩盖事实、制造假象,从而使人对社会现实存在的真真切切的问题视而不见,由此导致社会风气的扭曲。
明朝中期,经济贸易发达,江南一带的繁华与奢靡几乎成为那个时代的标识,有“城中烟火千家集,江上帆樯万斛来”的描述。而当时的苏州更是书画满眼,闲人盈街。于是,文震亨所著的《长物志》倾动一时。这是一本讲闲情逸趣、论赏玩鉴的书。侃侃所论者,无非是家中收藏摆设怎样才能“古、雅、韵”,一个人吃穿用度如何方体现出“韵、才、情”。
身为士大夫的文震亨本来讲的是自己这个阶层里的格调与情趣,但没想到正如德国社会学家韦伯所说:“生活品味因素也参与了阶级的划分”。因为宋代重文轻武的风气盛行,对“暴发户”阶层的歧视心理也由此产生并遗留下来,所以提升自己的文化阶层成为了一种需求。一时间,风雅成为时尚,附庸风雅也随之开始鱼目混珠——没有钱和只有钱都是万万不能的。据说其时苏州城里各色人物最为时尚的生活追求居然是:备它一顶轿,讨它一个小,刻它一部稿。
说实话,前面两条倒还不算“装”,没有掩饰物欲的追逐。可后面居然将出一本书(刻一部稿)与之搭配在一起,这可就“装”得实在是有辱斯文了。
美国有一份很有影响力的刊物——《纽约书评》,据说每个高级知识分子都会订上一份,无论读或不读都要放在家里显眼的地方,否则就会被人讪笑“没品位”。这种“装”被文化界讥讽为“文化势利”。
倘若仅仅是弄几笔字画附庸风雅,倒几件古董蒙人敛财,固然令人不齿,但毕竟还只是沽名钓誉的“文化势利”。一旦露馅出丑,无非引来一番嘲笑鄙视而已。可在有些事上,往往是“装”了脸面,掉了脑袋。
嘉靖年间,有几十个倭寇从山东沿海登陆,一路掠抢,狙杀数百明军,最后竟然直扑南京。最终在太湖边将其围堵全歼后才发现,这股“其所经历八郡、转战三千里”的倭寇,仅区区五十三人。天子震怒,大明王朝的脸面何在?一路查下去,方知沿海备御俱疏,无论是卫所防线建设,还是军士刀剑操练,上下都在心照不宣地装装样子,摆弄一些花拳绣腿。如此这般,待敌人一来,就只能仓皇逃窜。事后,一大批平日里只会把海防军务军备“装扮”得好看的官员被砍头罢免。抗倭名将戚继光对此曾厉声而言:“杀人的勾当,岂是好看的?”
“你可能短期欺骗所有人,也可能长期欺骗一部分人,但你绝不可能长期地欺骗所有人。”美国经济学家经常引用这句谚语来告诫那些在经濟领域投机取巧者。其实,无论在任何领域,无论怎样去“装”,终归都是要露出马脚的。
“灯色难禁雨,秋声不离山。明朝分手后,俗事不相关。”这首诗是南宋权臣贾似道所写,诗句何等清丽脱俗,可在国难当头时,他为官为臣的名声并不好。所以,诗写得再风雅也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毕竟,无论怎么“装”,用纸糊的面具抹再多的油彩也好看不了。
【原载《解放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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