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道歉

唐宝民

1957年反右运动中，青年作家刘绍棠被打成右派，许多文化界人士纷纷发表文章对刘绍棠进行批判，其中就包括著名文学家茅盾先生，茅盾在文章中这样写道：“刘绍棠一方面无知得很，一方面狂妄得很。这种不老实、不踏实的作风，都不是一个青年作者应有的。一个青年犯了这种毛病，一定要毁灭自己！开这样的批判会，是指出他的病根来，挽救他。刘绍棠的堕落过程，让我们注意到培养青年作家的一些问题。”1979年，茅盾先生在出版文集時，将批判刘绍棠的文章也收入到了文集中。但时隔不久，刘绍棠的问题就得到了“改正”，为此，茅盾先生托专人向刘绍棠表达了歉意，以后文集再版时，茅盾先生也抽掉了批判刘绍棠的文章。

1957年，《人民日报》发表了一幅题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漫画，画的是浦熙修只露出半张脸，怀里抱着一个琵琶，琵琶上写着 “罗隆基立场”五个字。这幅画的作者是漫画大师华君武。浦熙修是和罗隆基同居了十年的女友，当时，罗隆基被打成右派，正在接受批判。华君武的这幅漫画，是在讽刺浦熙修的立场不坚定，没能完全同右派分子罗隆基划清界限。罗隆基的问题后来得到了 “改正”，浦熙修也得到了平反，1981年3月，全国政协为浦熙修举行了追悼会，华君武给浦熙修治丧办公室写了一封信：“我因有会议，不能去参加追悼会。但有一事请向她的家属转告。五七年反右时，我曾画过一幅漫画讽刺过她，这张漫画现在认识是错误的，也是不应当的，此事久压心头，趁此机会，只好向她的家属表示道歉了。 ”

茅盾先生和华君武先生都已经离开了我们，但两位大师敢于自揭伤疤、敢于亮丑的行为，却永远值得我们仰望。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许多人都做了一些对不起别人的事，但真正能够在事过之后公开道歉的人，却很少很少。道歉是一种自我解剖行为，是灵魂的一种升华、一种拯救。两位大师的行为，让我们看到了一种敢于对往事负责的精神，看到了一种人性的境界，斯人虽已去，风骨却永存！

【原载《江淮时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