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饭之恩与一箭之仇

流沙

在萧瑟的街头遇上一个“熟人”，此人是邻县一家工厂的业务员。我们认识那时他已经“发达”了，开一辆桑塔纳2000型轿车，作派是一副大老板的样子。但现在他戴一顶老头帽，全身穿得臃肿，脸色灰暗，仍旧开着那辆桑塔纳轿车。寒暄一阵后，他就向我诉起苦来。他的“苦”大致是这样的：当年他在工厂里是个业务经理，手下有个年轻人，因为办事不合他心意，经常遭到他的训斥。但万万没想到，后来这位年轻人在工厂里青云直上，直到当了董事长。

这位年轻人是在我这位“熟人”的帮助下从车间里调上来的，业务是手把手教他的，如果没有当年的“提携”，他也绝不可能有今天。但董事长却只记住了当年的“仇”，没有记住当年的“恩”。

前段时间，有一个故事在网络上流传。说的是一个名叫何荣锋的重庆人以一百万元报答浙江妇女“一饭之恩”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十七岁的何荣锋与两位同伴赴浙江打工，在前往浙江打工的路上遭遇小偷，身无分文。在沿路乞讨十三天后，何荣锋“流浪”到了浙江省仙居县杨府乡杨府村。当时一个穿着绿色毛衣的女子从他们身边路过。这名叫戴杏芬的女子得知三人的困境后，不仅给三人做了一桌饭菜，还打来热水给他们洗脚，帮何荣锋的脚上药。后来，戴杏芬在送走他们时，还为他们送上了三十元钱和食物。

后来何荣锋辗转来到沈阳，经过打拼，他从乞丐变成了家具厂老板，可他一直惦念着在他最危难的时刻给予救助的恩人。2013年，何荣锋在浙江临海找到了恩人戴杏芬。为了谢恩，他拿出一张一百万元的现金支票递给戴杏芬，但戴杏芬却拒绝了。去年国庆节，何荣锋又来到浙江看望戴杏芬，拿了五万元现金和价值不菲的补品，用来给恩人修补房子、补养身体。

这个故事在网上让网友感慨不已。

何荣锋当年流浪街头，自然遭受过冷漠、嫌弃，但他这二十多年却没有记住这些苦难，而是记住了这一碗饭。

宽容向来与个人修养有关，是一种让人敬佩的美德。一个人不肯宽容另一个人，一般来说，是因为对方的过错直接触及了他的原则和底线，此时要得到他的原谅是困难的。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宽容，更需要修身。忍别人之不能忍，容别人之不能容，以德报怨，那就是君子之道了。

俗话说“文人相轻”，文人总是习惯性地认为真理在自己的文章中。其实，不仅仅是文人，普通人也有类似的心理。但正如胡适所言，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容忍不同的思想，学术才能争鸣;容忍不同的行为，社会才能安定。容忍是一种气魄，也是一种气度，通向的是自由王国。宽容是对一个文明社会最基本的要求，而斗争和报复只能带来暴力与混乱。

【原载2016年1月24日《解放日报·意味故事》】

插图 / 感恩 / 朱慧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