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李广田
一群人,围住了一个虫。“真奇怪!这是什么虫呢?”大家都很惊讶。其中没有一个人是曾经见过这种虫的,更没有人能指出这虫的名字。
这虫有一寸长。像一根小手指那么粗。身体是方的,绿色,透明。每一个环节上都有淡黄色的斑点,有颇长的毛刺。而环节与环节之间只有很细微的一点连接,似花瓣之连接于花跗。头部也是方的,那里的毛刺更多,因之不能看清它本来的面目。它被许多惊诧的目光所射击,它不敢爬行。有人胆怯地用草叶触它一下。它无可奈何地微微蠕动,说明它并不曾死,但也只有在这样蠕动之际,人们就很容易担心它会即将脱节,解体,假如它的一节不幸被触脱了,那自然就是全体的死亡。这是一个既丑陋而又奇怪的虫。它丑陋,甚至使人生畏;它奇怪,就叫人离不开它。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虫呢?没有人能够回答。
正当大家惊讶不止的时候,忽然有一位老先生来了,他看见这里围了很多人,他向那中心注视。“一个虫。”他看见了,同时,他接受了很多疑问的目光。“这是一个什么虫呢?老先生?”那些目光说。
“不错,”他说,而且笑着,“是‘有這么一种虫。”
他丝毫也不表示惊讶,他像一个渊博的昆虫学家,又一再肯定地说道:“一点也不错,确乎是‘有这么一种虫呢。”
大家听了,也并不问为什么,似乎已获得了完全的答复,心里的惊讶也消逝了。
当然的,这还有什么可问呢。假设你再问他,那答复是可以想到的:
“这种虫是怎样生活呢?”
“这种虫就是‘这样生活。”
“这种虫是怎样变化呢?”
“这种虫就是‘这样变化。”
“那么这种虫到底叫什么虫呢?”
“这种虫啊,这种虫就叫‘这种虫。”
如此而已,人们,为了他的老年,而且因为他曾经作了一生的研究工作,就尊敬他,不问他,不驳他,似乎相信他。而他呢,他就凭了他的老年,他的一生的研究工作,而随时随地都坦然地指明:“这个就是这个。”他是现存的最古老的哲学家。
[选自立言编《新编名家精品书系》中国文联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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