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到猿

刘建超

我刚刚写下“从猿到人”的题目，门便被敲响了。

打开门，我吃了一惊，差点将手中的笔扔掉——门口赫然站着我文章中的主人公猿人。我揉揉眼睛，再细看，没错，一个毛茸茸音的猿人龇牙咧嘴地伫立在我对面。

我瞠目结舌竟无了知觉。

猿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张开的嘴才合拢归位，忙拉出一把椅子说：“请坐、请坐。”猿人也不客气，一抬腿蹦上椅子。

“老祖宗驾到，有失远迎。不知您是为何事而来?”

猿人说：“看到你写的从猿到人的文章，觉得你犯了个逻辑错误，特赶来纠正，以免贻害后人。纠正一下，我不是你的老祖宗。恰恰相反，你是我的老祖宗。”

我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呢，您生活在五十万年以前，我们现代人就是经过这漫长的进化过程而延续下来的。”

“此言差矣，我生活在距你们五十万年以后，你们经过漫长的进化过程而使我们延续下来。”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人类是在不断地进化、进步，怎么能倒退呢。”

“倒退?怎么能是倒退。恰恰是实实在在根根本本完完全全的进步。”

原来是与我理论来了。

我给猿人开了一瓶纯净水。在屋里踱了几步说：“你瞧，我现在直立行走，这就是进化的表现。”

“站立行走迟早要被爬行所代替。站立行走改变了人类正常的发育机理造成你们现在的人高血压、脑血管硬化、心脏病、腰肌劳损、关节炎等症状。现在人类已发现每天爬行一段时间有益于健康，人逐渐要进化到爬行。”猿人说罢还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您瞧，您长着尾巴。而我没有。人的进化把没用的尾巴蜕化掉了。”

“你也长着尾巴呀。”猿人鄙夷地瞟了我一眼。

“没有，我是绝没有尾巴的。”我把屁股不礼貌地对着猿人用手使劲拍了拍。“如果我长尾巴那就是返祖现象，也充分证明我是从您进化而来的。”

“你们都有尾巴，只是你们信奉‘夹着尾巴做人的信条，妨碍了它的生长。尾巴是用来保持平衡的，也是尊严的象征，而你们却把尊严夹起来，做什么事都是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怕留下话柄。怕被人揪着小尾巴。这极大地影响了你们的发展和进化，要不然，从你进化到我也用不了五十万年。现在有的人长尾巴，浑身长毛，这不是返祖，恰恰相反，是人类进化成猿的证明。看我尾巴想摆就摆。想摇就摇，想伸就伸，不怕天，不惧地，活得多自在。哈哈……”

“轻点声，别吵醒了我老婆。您瞧，我们现在是一夫一妻制，而你们是群居，不论是母系社会还是父系社会，与今日的人类社会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可悲，可悲，这是对人的本巨的扼杀。一夫一妻制是人类自己的禁锢约束，如果制订出一夫二妻、三妻制，你是反对呢，还是赞同呢?肯定是赞同的。男人的本性就是猎艳，一种霸占欲，拥有欲，女人的本性就是依附。就说你吧，看到漂亮的女人你是否也产生过邪念?上次在华山开笔会。你不是也对一位女作家春心荡漾，还接吻拥抱。只差没……”

我大惊失色，连忙示意猿人住口，这点隐私怎么能抖搂出去呢。

猿人压低了声音：“现在的人真甘心一夫一妻吗?不是有了婚外恋，三角恋、多角恋，不是已有人养二奶、纳小妾，和小秘不三不四，这难道不是在向猿靠近吗?不同的是你们还偷偷摸摸，而我们则是大模大样。”猿人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明星照片：“这位女星假如送上门来，说心里话你是接纳还是不接纳?”

我急忙转移话题：“人类的进步只能朝着更高更强的方向发展，怎么能越来越向你们低级动物发展呢，现在的人研制出了电脑、核能、卫星、洲际导弹、登上了月球……”

猿人摆着那双毛茸茸的大手：“高科技不正在把人推向危险的绝地吗?曾经引以为自豪的核武器不是越来越使发明者感到畏惧吗?不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呼吁限制它的发展甚至取消它?过多发射的卫星已形成了太空垃圾，越来越威胁着人类生存的空间。干吗去征服月球，难道破坏了一个地球还不够吗?现存的核力量就可以把地球毁灭个五次八次。”猿人说着有些激动，抓起桌上的饮品呷了一口，立刻“呸呸”地吐了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儿，这怎么能喝?”

我笑了：“这是纯净水。也是利用高科技制出来的。”

“笑话，纯净水会制造出来?制造出来的东西怎么能说它纯和净呢，五十万年以后，我们猿人洗澡刷牙的水都比这纯净几百倍。”

“污染当然是有的，但人类的发展，技术的进步不可能不对周围环境造成一定程度上的……的……的影响。”我斟酌了词句。

“错，是对人类生存环境的破坏。滥砍乱伐，无序开采污染江河。水土流失。可笑的人类现在却开始呼吁绿色食品了，偌大的地球竟找不到一块纯净之地了。”

“人类已注意到自己的生存环境遭到了破坏，已经在着手治理保护自己的家园。”

“怎么治理?不是吆喝声音大，实际动作小吗?”

我无语。

猿人摊开双手：“你能给我描绘一下想像中的美好家园吗?”

“当然。青山绿水、碧空蓝天、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空气清爽澄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与人之间没有了贪婪、凶残、狡诈、冷酷、掠夺、战争。全球同此凉热……”

猿人叫道：“对喽，这正是进化到猿人时代的情景。”猿人窜到我的书桌前，用手指蘸着墨水在我的稿纸上写了四个大字：从人到猿。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载2007年6月B《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