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四川/刘春霞
我和金花躲在沟里偷吃豌豆荚,不时悄悄地往沟上瞟几眼。远远地看见玲子从药铺出来,鬼鬼祟祟地顺着泥埂小道一路小跑,往竹林里奔去。她头上的羊角辫像两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紧随其后。
他们家的人小毛小病从来都是硬撑的呀。我爬上沟大喝一声:“玲子,站住!”玲子停住脚步,见是我们,像遇到鬼似的一溜烟跑了。我和金花追了上去,等我们跑进竹林,早没了玲子的身影。
我和金花在竹林里转了几圈,在一个草垛后面发现了玲子。她低着头,正仔细地在剥水果糖纸。我跑过去,一把拎住她的衣领。
“你刚才去药铺做啥子?”我凶巴巴地问。
“没,啥子都没做。”
“说不说,看我不抢了你的糖。咦,你哪来的糖?”金花扬了扬拳头。
“那个,我到药铺给……给小翠买药,糖是她给我的。”
“给我嫂子买药?”金花瞪大了眼睛,“她好好的,吃什么药。”
“这……这个,她让我不要给别人说。”
“你必须得说。”我使劲揪着她的胳膊不放。
“哎哟,好疼!”玲子皱起眉头,哭丧着脸叫起来,“买的……那个……那个,安眠药。”
金花一听撒腿穿过田里往家跑,我扔下玲子也跟去了。金花的妈妈、哥哥和三个姐姐,一路浩浩荡荡地从田里急匆匆地往家赶。不大一会儿,金花家里挤满了人。
小翠的房间门从里面反锁了。金花的哥哥建国紧锁眉头,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门上:“小翠,开开门吧,别想不开呀!”大家支起耳朵仔细听,没有回应。
“小翠啊,开门吧,急死人了!”金花妈声音颤抖着。
“直接把门撞开,人命关天啊!”东子爸说。东子爸刚从石场回来,路过金花家。事情紧急到这个份上,也管不了那么多。建国拣一张条凳,和东子爸一合力,“咚”的一声巨响,门开了,大伙儿像一股水涌进去。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又沉闷,小翠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是床头上画里的胖小孩,却笑眯眯地看着小翠。建国扑过去一摸,还有气儿。他急忙扶起小翠,小翠软塌塌地靠在建国身上。“赶紧送医院吧!”金花妈耷拉着眼皮,面露愧色,“因为一点小事,我上午说了她几句……”
建国站起来预备抱小翠,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太阳穴的青筋蹦得老高。不过小翠也只是微微动了动,屁股还在床上呢。这怨不得书生气的建国,谁叫小翠生得人高马大的。建国和东子爸一起合作,两人拿出抬石头的架势来发力,小翠的屁股马上离开了床。说时迟那时快,
大伙高兴起来,嘿,小翠能说话,说明药效还没发挥。可是小翠死活不放开床沿,两个男人只得放手,大家不知怎么办才好。“既然刚吃下去,吐出来就没事了。”毕竟是王婆婆,哪个上了点岁数的人,没有一肚子经验呢。“催吐肥皂水最好。”王婆婆当机立断。金花端来了肥皂水。“小翠啊,来,乖乖的,喝了这个吧。”建国像哄小孩似的,小翠把头扭向一边。“喝了吧,求你了,你要死了,我怎么办。”
小翠停止了哭声,把嘴闭得更紧了。
“用筷子把嘴撬开,灌。”王婆婆说。金花连忙从筷筒抽了一双筷子。建国环抱着小翠,一手捏着小翠的鼻子,一手扒拉着小翠上下两片嘴唇。小翠可不会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她使劲挣扎,一只手乱抓建国的脸,建国的脸上立即划出几道血痕,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捶建国,两只脚在床上乱蹬,把一只枕头踹到地上了,大红的枕头上两只鸳鸯正深情相望。在一边闲着的几个大妈大婶正好派上了用场,一起上去把小翠的手脚给按住。
东子爸拿着筷子,就像拿着钢钎,他是石匠,对于用钢钎撬石头这活很在行。首先得找个缝隙,奈何小翠把上下两排牙咬得比铁门还紧。可是不巧,小翠嘴里有一处龅牙,那就是突破口。东子爸斜着把一根筷子放置龅牙处,先往下走力,同时马上往上拐弯,小翠的两排牙立即隙出一条缝,东子爸乘机把另一根筷子放进去向上撬。我见过东子爸平时撬石头就那样撬,那再重的石头都得打滚儿,小翠的嘴算什么啊,你看,这不就开了。
金花妈立即把肥皂水灌进去,只听得“嗝儿”一声,肥皂水下去了。几乎是同时,一股淡黄色的液体黏黏糊糊地从小翠嘴里喷出来,大伙啊一声闪开,可是还是慢了点,东子爸首当其冲地接住了这一注黄汤。跟着出来的还有小翠的眼泪鼻涕,混合着,横流在变了形的脸上。小翠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得直咳嗽,屋子里一股酸馊味弥漫开来。在臭烘烘的空气里,建国的眉头展开了,金花妈松了一口气,大伙紧张的心也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小翠倒在床上嘤嘤地哭,一只手仍然握紧拳头,似乎心有不甘。几个大妈大婶七嘴八舌地开始劝小翠要想开,千万不要做傻事了。受到惊吓后的建国很警惕,他使劲掰开小翠的拳头,一看,一粒、两粒、三粒、四粒,对,就四粒,四粒白色的小药片躺在手心,每一粒都完好无损……
闻讯赶来的玲子,望着满屋子的人,怯怯地说:“药店说安眠药没处方不能卖,我就给小翠姐买了几粒维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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