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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殇

时间:2024-05-04

樱海星梦

雪片落下时又化成水珠,密密地打在人们的脸上身上,天眼看快黑了,做核酸检测的人还在陆续增多。梦绮已经排了一个多小时,前面没几个人了,她跺了跺站麻了的脚,听到一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和另一个人小声说话:“裤子越来越重了,今天不知为什么总是尿。”“站的时间太长,你可能受凉了。”“你饿吗?从早晨到现在你就吃了一顿饭。”这两个人说着看看没有尽头的队伍接着忙了起来。

梦绮的心里由衷地升起一股敬意,默默祈祷这场疫情快点过去,这时手里的手机骤然响起,在寂静的队伍中显得有点突兀。她赶紧朝后面排队的人点了一下头,躲到一边把手机贴近耳朵,“坚去世了,前几天的事,在俄罗斯出诊感染了新冠,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下他永远也回不来了。”梦绮手指哆嗦了一下,手机掉在地上,天完全黑了下来。核酸检测还在继续,她有些眩晕,摘下手套紧紧捂住口罩里面的嘴,坚的那张脸在梦绮眼前晃着。

远了,又近了。东北的秋天如同给大地画了七彩板块,赤橙黄绿青蓝紫:赤红的柞树叶、橙橘色的夕阳、挂满栅栏黄黄的玉米、大片大片绿色的冬萝卜、黑色的炊烟在蓝色的天空上飘散、紫色的鸢尾花开满了山坡,坚像孩子一样喊着“小沙沙你飞啊,舅舅抱你飞”,孩子在他手里咯咯地笑着,让梦绮布满阴霾的脸也柔和起来。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有一段岁月是梦绮最难熬的,也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坚,他帮了她太多,也给了她们母子无私的关爱。每到冬天,梦绮都会想起那场大雪,至今都清楚地记得那个在雪地上滚动的身影。那场大雪埋住了梦绮住处的窗台,她出不去屋子,吃的没有了,望着白茫茫的天地,她有些绝望,懊恼自己一时的任性连累了几个月大的孩子和她一起遭罪。就在这时坚站在了她的面前,把一兜子冻硬的馒头、几根咸黄瓜,还有一饭盒结了冰碴的炖肉递到梦绮手里:“来晚了,雪太大,差點迷路。”还没等梦绮说话,坚弯腰拿起墙角的一根铁通条把砖炉子里捅出火苗来,他看着梦绮说:“咋整的,屋子也不弄暖和点,你不爱惜自己也该爱惜革命接班人不是。”梦绮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嘟囔着:“一直在看雪,可就是没看到你来。”“太浪漫了吧,这冒了烟的大雪你能看到什么?”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不一会儿屋里沁满了肉香,梦绮觉得那顿饭太香了,她看不到自己的吃相,坚不动筷子只是看着她笑。

雨雪还在飘,梦绮的棉服外面已经湿了,脸上的口罩被滚落的泪夹杂着雪水和着尘封的气味软塌塌地贴在她的脸上。她没听到有人喊她,恍惚间看到自己和孩子坐在通往火车站的拖拉机上,坚背着一个绿色书包边跑边喊,他爬上车后,梦绮看到他满头大汗,皮帽子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梦绮撩起围巾偷偷擦了擦眼睛说:“怕你送才没敢让你知道今天走,可你还是追来了。”坚从梦绮手里接过孩子,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走吧,再不走该封路了。”

这一分别就是多少年,梦绮经常会接到坚问候的电话,从电话里梦绮知道他去了满洲里,后来又去俄罗斯开了诊所,娶了一个俄罗斯女人,梦绮很为他高兴。梦绮有些日子颈椎病犯得很厉害,那天她接到坚的电话,她告诉坚犯了颈椎病不想多说话,头晕还呕吐。坚说:“我去看你,我对颈椎病还是有研究的。”梦绮以为他开玩笑,俄罗斯离她那么遥远,都没想就说了一句:“那当然好,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就别逗我了。”梦绮说完撂了电话。可第二天早晨门铃不停地被摁响,她昏昏沉沉打开门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提着箱子的人,那面容既模糊又清晰——坚笑嘻嘻地看着她。

疫情之年他在微信上常给她发怎样防范病毒感染,梦绮从来也没嘱咐过他。有一天坚在微信上给梦绮发了一连串的拥抱和笑脸,说:“大诗人,给我写首诗吧。”梦绮看着手机敲下:“《问候》:多年前 / 在我最落魄 / 最无望的时候 / 你帮我渡过 / 每一个细节 / 我记得清清楚楚 / 唯有你的面容模糊不清 / 此刻我只想问候一声 / 2020年你还好吗?”

冬雨凝成雪花,又在梦绮脚下化成水,黑色的水。做核酸检测的人们都已做完离去,空荡荡的检测棚里灯火通明,那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一直站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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