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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亲手记

时间:2024-05-04

徐霆

2017年底,六十三团开始了民族团结“结亲周”活动,作为第一批沉下去的机关干部,我随手记录了一些感想和片段,都是在手机上匆匆写就,可能不完整、可能不全面,但心是真诚的……

12月14日

今天我在别克大哥库都西家做客,老人家八十多了,精神还很矍铄。他们在哈萨克族的榻榻米上围了一圈儿打牌,小火炉架上,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白汽。男男女女一大家子,还有结亲户。

老人让我玩牌,盘腿而坐的肖科长说:“你不用管他,他不爱玩牌,就爱看书,跟我们不一样。”老人不解,但也不多问。

屋子烘得暖暖的,我拿下一个枕头,歪着惬意。我感觉,哈萨克族的兄弟们爱玩牌,不是想要赢钱,而是那个氛围,具有某种游牧民族的仪式感。

库都西老人家的牧羊犬非常聪明。我站在院子里,它就凑过来,用鼻子嗅嗅,用头蹭蹭我的腿,然后呈坐立姿势,安静地和我一起看远方。这代表它已认同你是这户人家的朋友了。

宰马的细节我不想多提,但马肉煮了很久。两个大铁盘端上来,一整块连着骨头带着筋肉,热气腾腾。得有人拿刀子负责割肉,席上对角线的两点,一个是武装部的黄哥主刀,一个是别克大哥的汉族好哥们儿主刀。刀子飞快,要顺着骨头的曲线,有韵律地削和割。马肉入口,不腻,味道醇正。吃了一会儿,有哈萨克族大哥拿来几头皮牙子,大家由衷地笑了。马肉配皮牙子,吃了很爽口的。

有人坏笑,说,马肉吃了上火,然后又有人说,你还年轻,该多吃些。这让我想起草原的浪荡,馬儿奔腾,女人如马。

哈萨克族带孩子是“放养”式的,孩子都很活泼好动,并且很健康。我见到的一个漂亮男孩,不过一岁半,却像三岁孩子般结实。摔倒了,自己爬起来,继续拐来拐去地走,十分可爱。

他们很务实,基别克说,曾想买一只宠物狗,妈妈不让,觉得宠物狗不会看家护院,买来没用。

库都西老人的家在老九连,听说很多年前也是一个大连队。那天很冷,天地都显得空旷,这样的民族,这样的环境。我忽然想,那种疯狂的爱或者可怕的激情,都是沉默中的力量,积蓄很久,压抑很久,一旦找到突破口是可以不顾一切的。而有些爱,则委实太纤巧了。

12月15日

我吃完饭在炕上倒了一会儿,基别克就说:“我们出去串门吧,妈妈也在。”于是,她和弟弟、妹妹还有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去了另一个亲戚家。这家按照辈分,管大嫂叫“侄媳妇”。

这户人家正在吃饭,是面皮子。我一坐定,阿姨就端来一碗奶茶,很热情。期间还有一个汉族邻居来串门。大家东拉西扯,不知怎的,就聊起养孩子的话题。说有一户人家,就想要儿子。生了五个丫头,还想要儿子。听说换个地理环境容易生儿子,可举家搬迁至博尔塔拉,生活了十年,还是又生了两个丫头。然后,返回六十三团。

那个汉族大哥就说:“丫头小子都一样,这要三个丫头还好养活,要是养了三个儿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大家笑起来。这家阿姨就说:“你两个儿子,所以懂得。不过现在老大也可以呢!”汉族大哥回答说:“指望不上,他毕业都三十多了,在乌鲁木齐工作,这一套房子还不得八十万,他哪有那个钱!在团场四套房子都下来了,到头来还不得我出钱!”

汉族大哥又提到:自家的羊跑到三连,不知吃了什么,药翻了,想着去哪儿埋了。阿姨就接过话来说,以前有户人家也有过羊吃了洒药的草,翻了,还把羊肉煮来吃,结果媳妇就流产了。这话听得我惊心。

后来,我注意到手机没电了,怕胡叔找我,就回来了。出门黑乎乎的,不认路,大嫂和孩子把我送了回来。安妮热不让照相,是个怕羞的孩子。

12月16日

我刚才给侯布兰德和安妮热讲了一个故事,博尔赫斯的《双梦记》,小朋友瞪着大眼睛,听得很认真。

现在想想,做个父亲真不容易,孩子缠着你讲故事,你得有耐心。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在火炕上给我讲《三言二拍》里的故事,内容现在我一个都没记住,但好故事的体形和线条被我记住了。

别克大哥家其实很热,地下架着小火炉,热一轮一轮烘着这个小家庭。库尔尼西汗大嫂总要在两个小孩儿临睡前,喂他们一碗水,她一手托着小家伙的头,一手整理被褥,让我想起遥远的童年。

基别克长得真高,一米七三,挺拔苗条,颇有颜值。我不能想象,以后的她是不是也会很胖。她对团里女孩的记忆很精准,我提一个名字,她就描述出来了。她是幼师专业,汉语不错,我便建议她好好练字,大专毕业工作两年后可以去考公务员。

安妮热说,有个石姓同学总违反班级纪律,不写作业,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孩子。

奇怪,侯布兰德说喜欢脾气最大的老师,据说他经常讲笑话。

安妮热和侯布兰德此刻压在我身上,我胳膊麻了,一会儿再写。

12月17日

饭后,别克大哥就出去,串门或者玩牌。大嫂问我:“你不出去吗?”我摇摇头,大嫂目光含笑,她大约不能理解一个男人为什么不喜欢玩牌。

别克大哥家的电视坏了,于是饭后,他们一家子不是听歌,就是刷屏,或是在这个哈萨克族的木制榻榻米上各自忙着。其实也没忙什么,但就像每个家庭成员手里都扯着一个无形帐篷的一角,共同把某种温暖的家庭氛围撑起来了。

晚上来了一个汉族邻居串门,这里的民族融合度极高。平时大家总是互相串门,互相吐槽,寻求感情慰藉。这个汉族大哥祖籍河南,但母亲这一支都在辽阳生活。在“公转民”改制前,他们一家子都从事兵工制造,据他说,技术非常好。他笑说:“几个舅舅和舅母合在一起,完全就覆盖了枪械制造的所有流程,我们家就是一个兵工厂。”这位大哥自说脾气倔强,跟厂长打了一架,辞职不干了。“我喜欢种地,不喜欢受约束。”他解释道。

“东北的秋天真美啊,满山的叶子都是深红的。”这是汉族大哥的诗意感慨。

临睡前,我与一个刚熟悉的饲养牛羊的姑娘聊起来,她说:“你现在在连队,是不是特别怀念Wi-Fi?”我笑说:“是。”她回复晚了,不忘解释一句,说信号不好,别介意。这样的教养让我点赞。

12月18日

在别克大哥家什么都还好,唯有上厕所不习惯。他家是露天的旱厕,“遮羞”的围墙大约一米六高吧,朝院内三面是木栅栏。旱厕简单之极,就是用木板拼起来的一个蹲位,窟窿不大,绝没有失足掉下去的危险。今天早上小解时偶然遇到一个女性熟人,真尴尬,我只能低着头自行其是。如厕更是对屁股的严峻考验,它养尊处优很多年,早就没了野外生存的能力,那种羞愧和酷寒的感觉在回到榻榻米上坐下很久后还在头脑中挣扎着,像撞着窗户玻璃急于飞出去的苍蝇。

这次结亲,让我感受到哈萨克族女人的美好。比如大嫂库尔尼西汗一整天就是围着家庭转,睡得最晚,起得最早,伺候孩子和老公,却总是微笑着,对这样的生活有一种不一般的承受力,仿佛不知疲倦。

我留心看其他哈萨克族女人,都是那种很健硕的身材,腰粗且上身很丰满,不知是不是和饮食结构有关。

昨天饭后,我给两个小朋友讲故事,抑扬顿挫,一会儿安妮热嘴里咕噜了一句哈萨克语,我问侯布兰德,是什么意思,他说,安妮热纳闷我为什么总看她。我听后哈哈大笑,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小丫头眼里有股野性,那种深颜色是他们的民族文化养成的,我挺喜欢看。

侯布兰德和安妮热长得都像别克大哥,基别克像库尔尼西汗大嫂。

他们还给我翻箱倒柜地拿出影集来看,让我忽然觉得想家了。

在这个家庭里的脉脉温情,是很多家庭所缺少的。他们也不追求更多的物质享受,活得简单快乐。

忘了补充,别克大哥家以及很多家,人出门是不上锁的,真正的夜不闭户,民风淳朴。

12月19日

基别克微信发给我一首诗,其中一句是:在太阳下,我们各民族都是小孩,把羊放飞在蓝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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