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赵豆儿
关于西津古渡的那段记忆已经遥西得自己都以为拽不回来,只有晚饭花的影子和湿滑的青苔不经意冒出来刺激我沉睡的童年。5岁半的时候我就每天背着书包拎一个瓷缸在青石板路上东张西望的走,我应该还不知道上学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瓷缸要用来打餐点,外婆用蜡线把盖子系在把手上,我只要握住把手随便乱跑乱跳也不会弄丢盖子,她曾经也是那么心灵手巧的妇人,后来却只能住在六层的高楼上用嘶哑的嗓子和我困难的对话。
外婆
她年轻的时候很出色,有那个年代难得的高挑身材和无瑕肌肤,有修养有内涵,和一个美丽女子的通病,一点高傲和一点自私。她最疼爱我,虽然只是个小外孙女,但乖巧懂事,她很喜欢把手放在我头顶上和我一起散步,说我是她的小拐杖。她经常带着这个拐杖晨雾里来暮色中去,一路上讲聊斋和三国,背唐诗和古文观止。我理解的很少,却记忆的很深,一个萧何月下追韩信,一个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小人儿就会摇头晃脑似模似样的讲典故,我曾经是她的得意之作。有时候也很凶,会逼着我和表姐练字。大冬天也要握着很粗的毛笔一笔一划的照着写,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一个耳刮上去说我们眼睛是用来出气的。“柳体柳体就应该是歪歪扭扭的体”,我经常很不服气的在心里这么想。写字不是毫无乐趣,每天完成任务后有两块定额供应的夹心糖,收在一个铁皮的饼干罐里,那么让人垂涎欲滴。表姐胆子比我大,一次打探到罐子放哪里后试图去偷,结果未遂,两个人好一阵痛打,从此不敢对那糖果有一点歪心邪念。死心塌地的写吧,练完大字练小字,练完毛笔写硬笔,那些方方正正的米字格本和稚气未脱的作品早不知散落何方。如同外婆的教诲,慢慢散失在那条古巷,永远无法聚拢,再也聆听不到。
灯
记忆残缺,怀念绵长。不是一次偶然的行走我应该彻底忘记那昏黄的灯光。在抬头看到他的瞬间我感觉魂魄已离我20年。我突然想起灯光下的丫头片子,举着破盆和扫帚高呼“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想起小大人似的提着保温桶给住院的外婆送饭,想起想起那么多,就身不由己的去摸、去闻、去听曾经多么熟悉的一切。我还想一路飞奔抓自己童年的影子,或者把自己裹起来蹲在某个时刻某个地方不再前行。那被小飞虫围绕的昏黄灯光和陈旧木头一点腐朽的味道,让我的心情沉重了很久,也愉快了很久。虽然我不可能回到过去,但至少有一个地方能那么真实的重现我的童年,那咯咯的傻笑、跳跃的皮筋和不长眼睛的沙袋近得触手可及,远得遥遥无期。
鸡蛋片
有一个老字号,我们叫它小梁家(音),记忆中是一个从来不舍得开灯的杂货店。母亲的童年就眼巴巴的看着里面的零食咽口水,到我也一样。柜台很高,要踮起脚才能看到上面的几个罐子,盛满花花绿绿的糖果,店老板收了钱,打开罐子伸手抓了一大把,那是多让人心花怒放的瞬间,我死死的盯住他的手,迫不及待的要抢到自己怀里,可是他又放下去好多,拿出来的始终是可怜的几小块,真让人失望。鸡蛋片是他家主打产品,两个带把手的铁饼烧得滚烫,浇上鸡蛋和面粉和成的糊糊,嗤啦一夹,香气就弥漫开来。那时候一分钱一片,攒到一毛钱就去挥霍十片。前两年在大市口的角落还能看见店老板兜售鸡蛋片,想必商品经济对他的冲击很大,他也不得不走出家门迎接挑战,身边的肯德基麦当劳总是欢声笑语,又有几个人会来品味这单调的鸡蛋面粉糖精里包含的隽永味道。
大明星
我可了不得,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很大的排场,剧组一进驻我们的生活就乱了套,不过如我所愿。看张三李四家的窗格上都插上酒旗、当铺旗,大街上好多街坊邻居都穿上皱巴巴的好象解放前的衣服,我们就笑得直不起腰来,外婆去做过群众演员,十块钱一天,听说主角就从她身边过,我兴奋的大吹几天牛,女主角的戏份都没她多,哈哈。爬到五十三坡就能近距离的看金铭和陈红拍戏,她们真漂亮,有男生凑得太近被工作人员扇了耳光,我至今愤愤不平。夏天的时候地上会有厚厚的积雪,艳阳高照的日头上会下起大雨来,工作人员很辛苦的猴在屋顶上呼啦呼啦洒雪花或者浇水,那是多让人开心的场景。我们兴致勃勃的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找到个大点的缝隙看到个一招半式就煞有其事的点评:他们也没什么本事,用的刀都是纸糊的……
我是在古渡上行走的丫头片子,纵然披上七彩斑斓的外衣,也抹不去蓝布碎花的影子。我的灵魂一半在西津古渡,一半在城市山林,即使有朝一日她们变得五光十色,或者破败不堪,我也立在原地,扬起笑脸放声唱: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起小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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