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肖萧
这一场大雨,来得太突然。最后一袋未收完的麦子,彻底断送了父亲最后的幻想。
多么浮夸的章法,将他的名字一瞬间打湿,连同身体内的钙元素都趁机流失。上了年纪,那些老年病时不时来做客,他的身体总会时不时出现不愿停止的震荡。
抢救完场上的麦子,一阵巨大的沉默背后腾起呛人的烟。父亲把烟枪磕向青石板上,发出清亮的咳嗽。他指着石板上凹陷的白色印记,说:这一处镌刻了我的脊骨,要用点劲戳。
这段脊骨,干了太多被岁月打磨的事。有人一敲它,它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弯腰。人老了,和小孩一样,都是软的。
那一处埋葬了他的眼膜。它多受累。它看了那么多不属于它的葬礼,以至于早早地患上了白内障。
父亲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低低地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习惯自己说自己的名字。
如今,一方小小的穴,盛放着他微不足道的名字,上面,开着白色的小花。不知道从何时起,雨停了。旷野的神性在岁月的摩擦中剥落,纵然是玫瑰,也会经历野草的落幕。
但是,当我喊出父亲的名字,总有一个春天,会来唤醒万物。
父亲的信一直滴水
每天早晨醒来,我都希望接到一封来自不同身份的信。
或许是被时间赶出丛林的鸟的一封信,是啃食了秋色的叶之一封信。但更多时候,我总在期待一封在更远的地平线上踯躅、生锈的信笺。
往往,封口的火漆烙印总被风雪截停。那些哗然的思念,在山风不止的山峦上猎猎作响,像一幅永久摆动的画,把沉默碎成两半,掉进两个维度的仰望。
那些清瘦的远方,也曾牵动着我的思念,画出梦一般的沙地。睡眼惺忪间,有铁一般的月色,被驮在蜗牛壳上。那一颗硕大的震颤,沉淀在水洗的船房中,显得干净而清澈。我向上凝视今夜的穹顶,生命的火星时隐时现。那抹铅灰蜷缩在龟裂的缝隙里,是黯淡的忧伤吗?你每一个敏感而软糯的蜗角,都抵触着亘古的太阳和月亮。
来信我已然收到,上面还有远方的露珠、琥珀色的多情。
要如何相信,我们相聚在世界的背面,密不透风的阴影里。
离别的汪洋,在皴皱的纸张上滂沱。
我每读一句,你信里的坚强便呈现一行。
一滴水从秋天走回来
日子每过一天,便从墙角的缝隙,抛出一把谷穗。
太多隐秘的事干瘪下去。墙角的粮仓,长时间怀抱着羞涩的阴翳,渗出陈年的水。有几只老鼠掘开的洞,却早已不见它们的身影。
我在门槛上坐着。这阳光都老了,打在我背后的影子,沒有年轻时瓷实,水一冲,就淡了许多。里面,还蓄养了一条潜游的鲫鱼。
我承载不起长眠者的呓语,还好,父亲从不说梦话。他居住的街道,藏不下一壶落日。他的生命,只能用一樽酒抚慰,上面,飘满了香樟叶。
父亲走不远。他的梦乡里,挤满了我和母亲的身影。
恍惚间,那些陈年的雨水落地,好像所有的秋天都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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