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自我加深

黄挺松

青河笔记

排柳弯曲而幽青的心，寂守着

整条河狭长的思想

鸟鸣偶尔落在波动的水面，翕动

鱼龟的修养，翕动远行人的苦影

即使春已在征途。仍可见落叶

寂寞地降生在歧路

飞絮如烟，维护着自身的亡灵

正午的光恰似有碍，静伏在远处的高岗和低坡

我看见我，如河的迷走

我看见我，如河的滞留

辽阔

我看见的这株狗尾草，在我昏黄的

童年，亮着微妙的翅翼

我怀想着它翅尖，那一瞬一瞬的风

我怀想着它翅隙，那一颗颗纤尘

于是，我似乎洞悉了

它的飞翔，它飞翔中参天的意趣

站在今夕，站在这里

我怀想跟上它的节拍，不疾不徐

它闪闪的翅翼打动了我

它闪翅，在低薄的气流里行进

追逐生，追逐死，但不歌唱

——它只到仲秋歌唱

那是它追逐种子，随意飞舞的时分

它飞呀，飞呀

它的翅翼，如果现在还能站立住

片刻，我这么多年的身体

残阳同样会照穿，它加入我的辽阔

和荣光启访网师园留句

你我可否将那些即将留下的视线

称作生路

你我可否将那些往怀的故人和墨迹

称作新欢

你我可否拦住太湖石、玉兰树、梯上云

一园繁缕和每一眼天井落进身体的空

将她们一一称作主要的爱侣

你我可不可以收走自身

同时收走那些斑驳着正在游散的阴翳

只留下一念古润的偈语

去赶赴那个以无期为距离的邀约

去挽住另一座苏州城流澜迢迢的影像

而此刻即是过往

此刻它，正在幽亮的光晕上钤印下你我

扶手蜿蜒

扶手，蜗牛一般

懒散于它自我的蜿蜒

它的曲折中，木质或钢质地映现着

我们体内那努力在牵引着自身的阴影

顺势而上、而下，我们的手被忘掉在身后

那些手，被我们自己虚无在创作中的力量

忘在通往黑暗自我加深的樓道

坐在行道树下

在走到大街之前，我坐下

在必然失去的语言里，我坐下

喧嚣，尤其沿铺的音响

不新鲜，但年轻。它们起伏着

来来去去的砖阶上，我接驳了

它们震荡着欲望的吞噬性

裹挟街市的道路，兀白逃逸着

眼睁睁流逝的时间里，我放生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