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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庭芝《青楼集》的戏曲舞台评论观及其延续

时间:2024-05-04

刘洋

【摘要】 《青楼集》是一部以记述元代演员事迹为主要内容的表演理论著作,其文獻价值往往体现在对戏曲表演史料的提供上。本文试图挖掘《青楼集》所蕴含的戏曲舞台评论思想,从夏庭芝的创作目的出发,重点阐释夏庭芝的“色艺”评论观和其对表演风格的偏向。

【关键词】 《青楼集》;夏庭芝;评论;延续

[中图分类号]J80  [文献标识码]A

元代,是戏曲创作的勃兴时代,同时也是戏曲理论著作的勃兴时代。戏曲理论以多种呈现方式繁荣着元代艺坛,既有如胡祗遹《黄氏诗卷序》中“九美说”、关汉卿[一枝花]套曲、杜仁杰《庄家不识勾栏》套曲这样零散、灵活的理论片段描述,又有如燕南芝庵《唱论》、夏庭芝《青楼集》、钟嗣成《录鬼簿》、周德清《中原音韵》等系统、规模的完整理论著作。这些理论著作与理论描述,几乎涵盖了从“案头”至“场上”的所有戏剧生产环节,夏庭芝的《青楼集》便是元代戏剧学“场上”环节尤其是表演领域研究的重要著作。

夏庭芝,字伯和,一作百和,号雪蓑,别署雪蓑钓隐,一作雪蓑渔隐,松江(今上海松江)人。因资料缺佚,关于夏庭芝生卒年份的考据存疑颇多,陆林、马素娟、赵晶等学者就此问题曾撰文做过专门的讨论与辨析。关于夏庭芝的生平记述,主要有如下两则,其一,于张择为《青楼集》所作之序:

夏君百和,文献故家,起宋历元,几二百余年,素富责而苴富贵。方妙岁时,客有挟明雌亭侯之术,而谓之曰:君神清气峻,飘飘然丹霄之鹤。厥一纪,东南兵扰,君值其厄,资产荡然,豫损之又损,其庶几乎?伯和揽镜,自叹形色。凡寓公贫上,邻里细民,辄周急赡乏。遍交士大夫之贤者,慕孔北海,座客常满,尊酒不空,终日高会开宴,诸伶毕至,以故闻见博有,声誉益彰。无何,张氏据姑苏,军需征赋百出,昔之吝财豪广,破家剥床,目不堪睹。伯和优游衡茅,教子读书,幅中筇杖,逍遥乎林麓之间,泊如也。[1]6

其二,于贾仲明所著《录鬼簿续编》中“夏伯和”一条:

夏伯和,号雪钓隐。松江人。乔木故家。一生黄金买笑,风流蕴藉。文章妍丽,乐府、隐语极多。有《青楼集》行于世。杨廉夫先生,其西宾也。世以孔北海、陈孟公拟之。[1]285

据上《青楼集序》载,“夏君百和,文献故家,起宋历元,几二百余年,素富贵而苴富贵”,又《录鬼簿续编》载,“夏伯和……乔木故家,一生黄金买笑”,可知夏庭芝生于书香门第,家底殷厚,这为其学问积累奠定了良好的物质基础。幼年时,夏庭芝即以文学大家杨维桢为“其西宾”。杨维桢“狷直忤物”,喜好“酒酣以往,笔墨横飞”“或戴华阳巾,披羽衣坐船屋上,吹铁笛,作《梅花弄》……宾客皆蹁跹起舞,以为神仙中人”[2]5814,这一点深深地影响着夏庭芝此后一生的处世为人。夏庭芝不仅“文章妍丽”,而且好施善财,“凡寓公贫士,邻里细民,辄周急赡乏”,即使因“东南兵扰”而“资产荡然”,也未改其性。夏庭芝聚焦于社会下层的关注视角,最终成为《青楼集》一书思想价值的重要支柱。此外,夏庭芝“便交士大夫之贤者,慕孔北海,座客常满,尊酒不空,终日高会开宴,诸伶毕至”,广泛的交友,使得夏庭芝“闻见博有,声誉益彰”,这为《青楼集》的撰写提供了很好的资料收集渠道。

一、《青楼集》其书与戏曲评论思想

《青楼集》以元代几座大城市中100余位青楼女性艺人的生活、艺术片段为主要记述对象,兼记当时少数男演员和剧作家、散曲作家、诗人等“名公士夫”的零散事迹。书中对艺人的选择和对技艺的描述,看似“铨类无次”,却在夹叙夹议之中,包含着夏庭芝丰富的个人戏剧思想。与燕南芝庵《唱论》、周德清《中原音韵》对创作的指导和钟嗣成《录鬼簿》对剧作家的评价不同,《青楼集》集中笔墨对舞台直接呈现者——演员的状态进行描述,属于戏曲舞台评论的范畴,其戏剧思想也主要体现在戏曲舞台评论方面。而把握这些思想,应首先从作者创作该书的目的出发。

夏庭芝借用《青楼集志》的篇幅,表达了自己创作此书的目的:

呜呼!我朝混一区宇,殆将百年,天下歌舞之妓,何啻亿万,而色艺表表在人耳目者,顾不多也。仆闻青楼于芳名艳宇,有见而知之者,有闻而知之者,虽详其人,未暇记录,乃今风尘洞,群邑萧条,追念旧游,慌然梦境,于心盖有感焉;因集成编,题曰《青楼集》,遗忘颇多,铨类无次,幸赏音之士,有所增益,庶使后来者知承平之日,虽女伶亦有其人,可谓盛矣。[1]7

张择《青楼集序》中亦有对该书创作目的的含蓄表述:

兹记诸伶姓氏,以见盛世芬华,元元同乐,再以见庸夫溺浊流之弊,遂有今日之大乱,厥志渊矣哉。史列伶官之传,侍儿有集,义倡司书,稗官小说,君子取焉。伯和记其贱者、末者,后犹匪企及,况其硕氏巨贤乎?当察夫集外之意,不当求诸集中之名也。[1]6

上文所述,大致可以梳理出作者如下三重创作目的。其一,对“色艺表表在人耳目”的“青楼”“群芳艳宇”进行记载,即,为当时以青楼女子为主体的演员群体作记录。在夏庭芝看来,“亿万”“歌舞之妓”携带其“色”与“艺”皆沉没于历史烟海,是十分遗憾的事情,故而需要有人“因集成篇”,以便让后世之人知道,“虽女伶亦有其人,可谓盛矣”。

其二,因“群邑萧条”而通过此书“追念旧游”。这一点,夏庭芝与张岱颇为相同。张岱靠着“破床碎几”“折鼎病琴”“残书数帙”与“缺砚一方”[3]169,想其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如今“饥饿之余”,只得“好弄笔墨”[3]1,聊作《陶庵梦忆》,寄意追思。夏庭芝也因社会动荡,家资“损之又损”,只得像他老师一样,在家境沦落之后,“教子读书,幅巾筇杖,逍遥乎林麓之间”,这般萧条境遇,与之前“黄金买笑,风流蕴藉”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慌然梦境,于心盖有感焉”,借《青楼集》一书,回望之前的生活。

其三,依托青楼旧闻,表达“集外之意”。言外之意与弦外之音,是古代文人在“文以载道”思想影响下的重要创作倾向,尤其是处于元代这一封建政治高压时期的文人,更是将自身积郁的对现实、对人生的无尽感叹融入到多种形式的创作中来,马致远、关汉卿等元杂剧大家与他们的剧本创作,很深刻地体现了这一点。在通读《青楼集》后不难发现,张择序文中所说的“以见盛世芬华”,其实是由血与泪筑成的。对于这些痛处、苦处的感知,也只有在“不当求诸集中之名”的时候才会有。夏庭芝往往择取青楼女子的悲惨经历进行记述,言语之间颇有同情意味。这些同情,笔者认为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其一是作者对下层伶人的怜惜,其二是作者对自我境遇的怜惜。上述三点,涉及戏曲舞台评论的三个方面:评论对象的选择,评论的出发点与评论的目的。对这三方面的整体把握,明确夏庭芝进行评论的出发点与落脚点,对于理清夏庭芝的具体评论思想十分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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