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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褶皱中的美好人性吁求

时间:2024-05-04

[摘要]斯蒂芬·茨威格1927年发表的短篇小说《里昂的婚礼》,讲述发生在法国大革命背景下里昂城一个处所中人们在一夜间的微观境遇,由于战争的侵入,日常生活空间——城市在飘摇不定中发生了一系列空间性质的变易,在城市空间不断向死亡空间、神圣空间的变易过程及由此产生的褶皱中,窥见作者在20世纪初对于战争的独特体验,在限定空间内呈现战争对人们日常生活秩序的摧毁,同时通过对人类美好情感的描绘表达了对人道的吁求。

[关  键  词]空间的生产;空间变易;空间的褶皱;人道理想

一、战争叙事的空间表达

《里昂的婚礼》文本中首先出现的是面临资产阶级革命威胁的城市空间里昂,由于人民的暴动里昂城被强加了“里昂反对自由,里昂不复存在”①的政策与命运:人们被集体判决射杀,建筑被炸毁,城市改名——阿弗朗希城。小说的情节便基于这一政策的实施,里昂这个风雨飘摇的城市无法再为其居民提供庇佑,虽然“屠城计划”经过温和的人民代表库东的人道拖延,但是换任大革命激进分子巴雷尔和富歇后,轰轰烈烈的“铲除里昂”行动还是展开了。

原来拥有合法市民身份的人民在“铲除里昂”的革命政策下发实施后转变为暴民和犯人,使得监狱人满为患。其中,市政厅的地窖作为临时监狱之一,是小说故事主要的发生地和承载地,日常储藏空间变成死亡通道。依据加斯东·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中对于“地窖”意象的“非理性”“阴暗存在”的判断和论述,房屋的垂直性由地窖与阁楼两级来确保,相对于屋顶的理性象征,地窖则是埋在地下的疯狂,被墙围住的冲突。②“在地窖里,无论白天黑夜总是充满阴暗。即使手里举着烛台,地窖里的人还是看见影子在黑色的墙上跳动。”③犯人们被从地面以上的理性空间驱逐,置于黑暗恐怖的非理性场所,这是战争的非理性本质特征的文本显现。这一切空间的变易、折叠的背后是政治权力的施行。空间作为权力斗争的场所,承载革命与战争的扩张和入侵。由此罪恶的死亡空间生产出的非理性、恐惧又治理着空间处所中的人——八十多位犯人。他们守在自己的死亡关口、坟墓旁边,在赴刑之前感受著死亡的在场。“他们大多数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靠在这阴暗的地窖里,就像待在他们的坟墓旁边……”④地窖处于地下,一般不用来作为居住空间,同时其方位也与坟墓类似。而坟墓,如福柯在《不同的空间》中定义的,它构成了“另一个城市”,在那里每个家庭都拥有自己黑暗的寓所。⑤小说中,坟墓不再是城市用地规划中的一块固定场地,将被铲除的里昂遍地造出监狱与坟墓。

二、世俗空间的复归

在地窖这个阴暗宁静的死亡空间中,由于两个人的偶然重逢,打破这座活人坟墓的平静,进而使它再次变易,成为举行与见证婚礼的神圣空间:死水般的沉静中新一批犯人到来,希望像地窖前屋壁炉中微弱的炉火,闪烁又熄灭,仅仅激发了他们作为先来者的空间占有权被侵犯的冷冷敌意。非理性继续在地窖中占据上位。然而一声来自少女的惊喜的尖叫完全打破了这个死亡空间绝望的宁静,这声音“听上去就分外悦耳、爽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⑥。是新到的犯人中一位少女看到了自己误以为早已死去的未婚夫罗伯特,勇敢的少女在入狱之前经历了寻找、质问、被欺骗,认为在婚礼当天跟随佩西将军去作战的未婚夫已死,于是主动加入将被处死的犯人队伍中来,力求赴死以实现与心爱的人团聚。两人的意外重逢和诉说使得其余八十多位心如死水的犯人产生了特殊的共情,沉浸在一对年轻、真挚恋人的激动与真情中,甚而“每个人都忘却了自己的命运”。⑦其后这一氛围的感染继续升级,人们因为少女临终的遗憾——没能成为罗伯特的正式妻子,提议在地窖中为其举行婚礼,而犯人中恰好有一位因不愿宣誓而获罪的神父。①在犯人们的齐力协作中,临时搭建的祭坛、简陋的花冠、小小的婚房完成了一场临终的婚礼。

“空间不是纯粹的单纯的。人们客观地计划空间,通过实践手段,物质性地作用于空间。所以,没有地地道道或纯正的空间,只有按照一般社会结构内某种特殊群体发展起来的一定模式(也就是生产方式)生产出来的空间。”②列斐伏尔在《空间与时间》一文中如是阐述。地窖的空间性质在监狱的基础上再次发生变异,由死亡空间坟墓转而成为可以举办神圣婚礼的教堂,原因是一对恋人的意外重逢。人类情感与理性的强烈显现将犯人们从死亡空间中解救,空间氛围从非理性、死亡与恐惧转变成神圣信仰、希望与幸福。其次,婚礼过后人们出于善意又商议腾出小小里屋做一对新人的婚房,以使他们的婚礼仪式完整。此时,神圣空间又实现了向世俗空间的过渡,在临时监狱的死亡空间性质未曾改变的基础上地窖几次变更空间性质,是战争导致的死亡空间由于人的理性精神与美好情感再次向着生活空间回归的过程,究其本质,是人的美好情感与理性精神对空间征用的某种抵抗和胜利。

三、空间褶皱中的人性吁求

地窖中的婚礼完成的第二天,奇迹未曾发生,人们依原计划赴刑,然而终究发生了一些改变。人们惊异于这支赴刑队伍的不同寻常:“因为领头的这两个人,一个青年军官和那个头戴新娘花冠的姑娘身上散发出一种如此不同寻常的欢快情绪,可说是满有把握的幸福神情,即便是感觉迟钝的心灵也会充满敬畏之情,感觉到这里蕴藏着一个崇高的秘密。”③不同于以往所见赴刑队伍的踉跄蹒跚,他们眼神热辣坚定。如莫里斯·布朗肖在《文学空间》中谈论卡夫卡及其写作状态:“卡夫卡的主人公们是在死亡的空间中完成他们的行为,他们是属于‘死去的不定的时间。”④同样,《里昂的婚礼》中这群主人公从小说开头便被置入死亡关口,以往的正常市民在转变为犯人并被关押至临时监狱后便是在死亡空间中开展、完成所有行动,他们所处的时间场亦不明晰。正因为一对年轻恋人的重逢和真挚爱情的巨大感染力使死亡空间发生弯曲,人们从恐惧、绝望的非理性状态解脱出来,重新唤起心中关于希望、新生的美好情感与信仰,空间的褶皱中神圣氛围逐渐形成,婚礼进行中就连发现异常前来视察的士兵亦被这神圣时刻撼动,一言不发,做了沉默的见证人。其后的新婚夜,小小婚让使得神圣空间再次出现褶皱,已经向着世俗生活空间回归。德勒兹在《福柯,褶子》中批判笛卡尔在直线行程中寻找自由及灵魂的奥秘:“他不知道灵魂还有倾斜,也不知道物质还有弯曲。必须有一个既能清点本质又能辨认灵魂的‘密码,它在物质的重褶里看,在灵魂的褶子里读。”⑤不是在一个固定匀质的空间里,而是在不断变动、产生了弯曲褶皱的空间里对于战争的毁灭本质与人类自身美好情感的揭示隐约呈现。到了刑场,他们每人被平均三支步枪瞄准射杀,流血不止的尸体被扔进罗讷河,“湍急的流水麻木不仁地把这些陌生人的面孔和命运都冲到河底”。⑥新娘的花冠在河面上漫无目的地漂浮一阵后也最终消失,连同那个从死神嘴边夺来的婚礼一同被人们久久地遗忘。这群人的遭遇是作者在里昂的“屠城”命运中对这座失序城市的聚焦,他们运用自身的情感和理性力量从死神嘴边夺来一场神圣婚礼和一个宁静甚至美好的夜晚。

正如茨威格在回忆录《昨日的世界》序言中阐述自己的写作动机:“我无非是为这些画面做些解释……在以往的历史上几乎没有一代人像我们这样命途多舛……我,作为一个奥地利人、犹太人、作家、人道主义者、和平主义者,恰好站在地震最剧烈的地方。”⑦《里昂的婚礼》以空间的变易结构文本,在空间变易与弯曲的褶皱中呈现作家对于人的美丽心灵及其强大力量的坚定信任。对于欧洲大陆和人民面临的生存困境,茨威格以文艺的方式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在希望渺茫的境况下坚定地呼唤与追求人道:仁爱、同情、宽恕与自我牺牲。当下现代性依然强势地生长和行进的语境中,“空间”的时代无疑尚未过去,从19世纪初的《里昂的婚礼》管窥空间在人的理性与非理性两种选择与力量的支配下更改性质与面目,对当今空间中资本流动引起的扩张与殖民、内涵的技术与人性提供了反思的维度。

作者简介:薛蕊蕊(1992—),文艺学研究生在读,西北师范大学研究生院。多次发表小说诗歌,并获2018“广西文学”优秀小说奖。

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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