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听荷

※ 郭小郭

雨中听荷

※ 郭小郭

有一个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没去过什么地方，没读过几本好书，却总结出人生的四大美事：坡上看云，花间闻香，月下对饮，雨中听荷。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那个自以为是的人就是我。我总觉得所谓美，让人赏心悦目的美均无刻意之为，不过是冥冥之中有着相遇的缘分罢了，那顺其自然又妙不可言的相遇，即使初见也似曾相识，即使不见也惺惺相惜。有一年的盛夏时节，我在公园邂逅了一场雨，这本无稀奇可谈，美就美在在那场不期而遇的雨中我能有幸听荷。

那一片荷塘在沉闷的天气里，一点儿也不沉闷，真的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但这里却出奇的安静，不知道是游人们尚未发现这一美景还是早已习惯了偏于一隅的荷塘总以隐者的身份存在。荷塘的两面被高高低低的树，以及胖瘦不一的石头包围着，另外两面一面是桥，一面是路，站在桥上即可全视角观赏生动的荷塘，仿佛当初的造景之人也偏爱卞之琳的那首《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然而我却喜欢钻进树丛间，盘腿坐于石上，面对着荷塘发呆，再发呆，好似整个荷塘是我一个人的。正如朱自清先生说的：这是独处的妙处。

那天下午，正坐在石上纳凉、闲读，忽然就来了一阵雨，打断了我的思绪，亦打破了荷塘的宁静，雨点飞落而下，斜斜地，密集而急切地落进水里，砸在碧绿的池面上，砸出或大或小的涟漪，一个接着一个……落在荷叶上的几个调皮雨点，美美地打了一个滚儿，又打了一个滚儿，最终汇聚到叶子中央低凹处，用眼泪一样的洁白和晶莹向碧绿的荷叶表达快乐，相遇的快乐。我不禁合上了书闭上了眼，开始享受雨中听荷的无尽妙趣。

同样年少轻狂的雨点自天而降，鲁莽且强硬，冷不丁被一双宽厚的大手——软柔的荷叶接住，然后放归荷塘，恰好应了太极拳“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以弱胜强”的精髓。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是一种随遇而安的从容。大雨点，小雨点，大珠小珠落玉盘，像极了琵琶弹奏的曲，滴滴答答的韵律里有着幽怨，欣喜的双重性格，倘若此时你是幽怨的，入耳的就是幽怨的旋律；倘若此时你是欣喜的，入耳的就是欣喜的旋律。同样是雨，同样是叶，雨打芭蕉与雨打荷叶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听觉感受，一个粗犷一个细腻，更何况芭蕉常常与孤独忧愁特别是离情别绪相联系，南方丝竹乐《雨打芭蕉》即是表达凄凉之音。我不甚喜欢。

雨中听荷，听见密集的幸福，诗意的缱绻柔情，每一粒雨珠都意犹未尽地在隐秘处跌落，融汇，消失……多么奇怪，尽管有雨声，能听到沉静中默默坚持的一种淡定的喜悦，能听到池水的慌乱，人心却愈加平静了。我脑海里慢慢织就出一幅清晰的画面：那么绿，那么软，在多雨的江南小巷，遇见你，撑着天堂伞在雨中独行，一个名字叫荷的姑娘，她不幽怨。

雨中听荷，听见一滴一滴豆大的情怀落在思念的布上，啪——啪——啪——浪漫成泪珠，喜极而泣之泪滴。听见荷叶的颤栗，雨点的缠绵，雨与荷是粉红色的相遇，雨与叶是碧绿色的相遇，没人知道天地之间有多远，它们酝酿有多久，听见的不是距离和时间，而是无价的情意。消失在水面上的，不是雨，尽是错过的一圈圈遗憾，我听见叹息。

是不是没有了雨，荷就少了风韵，而雨中没有荷，雨便少了几分诗意？雨中听荷，听到软语轻歌，听到超然洒脱，听到最质朴的快乐，最简单的和谐，我以为自然天成的妙趣里弥漫的是一种高妙的境界。荷花池畔，风缓雨慢，花香氤氲；雨中听荷，仿佛空灵之中我的心海被染成了绿色，身心有着无边的宁静，盎然的诗意油然而生。

雨是雷阵雨，路过；荷是七月荷，路过；人更是匆匆之旅客，路过。美就是如此地猝不及防又难以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