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1939年,德国占领波兰后,纳粹党卫军命令年轻的波兰裔奥地利人威廉·布拉塞发誓效忠希特勒,并加入国防军,但他拒绝了,因为他的母亲是波兰人,他也坚定自己是波兰人,不想背弃自己的祖国。可他也因此被关进了集中营,编号3444。在集中营里,布拉塞因娴熟的摄影技术,很“荣幸”地被党卫军任命为身份识别小组中的摄影师,为囚犯们拍照,能暂且保命,可是出现在他取景框里的同伴们,正一个个走向死亡,再也没有出现过……
本书所讲述的就是这位伟大的囚犯摄影师从1940年到1945年间,在集中营内通过拍摄数以千计的照片,记录了集中营内囚犯的真实处境、生存条件,以及纳粹在这个“死亡工厂”里进行的惨无人道的医学实验、毒气室等。布拉塞慢慢地意识到他不能仅仅“活着”……于是他尽一切可能,用生命为后世保留下了上万张历史铁证,并讲述这个悲惨的故事。
威廉·布拉塞打开放大机,一束强光打在成像纸上。底片是朋友弗朗克一大清早刚冲洗好的,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不过弗朗克是一名优秀的实验室技术人员,布拉塞相信他冲洗的底片对比度和成像度是完美的,他也了解自己的放大机,熟悉其工作原理:一张拥有中等强度的底片只需要12秒的曝光时间。12秒后,关闭白光灯,整个房间又恢复了昏暗的红色安全光线的笼罩。
布拉塞的头儿——伯恩哈特·瓦尔特让他冲洗大幅照片,此人是党卫队的上级小队长。为此,布拉塞在放大机上放了一张30厘米×40厘米的纸。此刻,纸上已经含有从底片上投下来的影像,不过肉眼看不见,他把纸浸到成像池里,不耐烦地等待着图片显像,这是一个缓慢而又平静的步骤。等待的结果就是照片上即将浮现出一张人脸。
先是眼睛的轮廓、几束浓密的头发,然后是面部特征和脖子的曲线。渐渐地,布拉塞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女人,头上围着一条彩色丝巾。当其黑色的瞳孔变得清晰时,布拉塞将纸片从成像池里取了出来,迅速地把它擦干,然后将它放到定影池中:有半分钟就够了。布拉塞根本不用看放在桌子上的计时器,他知道那是多长时间。半分钟后,他把纸从定影池中拿出来,小心地擦拭,挂起晾干,这样做可以确保照片日后不会发黄。当然,布拉塞曾经向瓦尔特要过一台烘干机,但是瓦尔特的上级迟迟不从柏林调设备过来。瓦尔特还去波兰的首都华沙寻找设备,结果也是徒劳,因为德国人早就把这里抢劫一空,不留一丝有用的东西。
挂好照片后,布拉塞才打开房间昏暗的灯。他站在那里观察着挂起来的照片,突然他感到一丝喜悦——照片成像完美。不过这种成就感很快就变成了不安。照片上那女人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而且她的表情有些狰狞。
布拉塞颤抖着后退一步,他不知道那女人是从遥远的哪个地方来的:这张肖像拍摄的距离太近,以至于他无法看见她的衣服或其他特征。
这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就像他之前拍摄过的其他集中营囚犯的脸那样。她可能是来自任何一个国家的犹太女人,法国的?斯洛伐克的?或者是吉卜赛的……不过说实话,她的样子倒和集中营里其他流浪者不同,她可能是德国人,因为冒犯了纳粹而受到惩罚。
可这都是他的想象,他只知道这是瓦尔特拍的照片,而瓦尔特才不会花时间解答他的问题呢。布拉塞从来没有在室外拍过照,虽然他有权力这么做,但他却不想这样。只要没人命令他,他就想一直留在这间封闭且闷热的工作室里。瓦尔特却喜欢待在阳光下,拿着摄像机拍照、摄影,然后把胶片带回工作室让人冲洗。
整个党卫队都敬重他们的这位摄影工作室队长——伯恩哈特·瓦尔特。
瓦尔特时刻提醒自己,布拉塞是一名囚犯,其他什么也不是,而他自己可是一名上士。不过这位身份尊贵的摄影师的摄影技术着实令人惊叹,他甚至有些欣赏他这位摄影助手——波兰囚犯布拉塞。他会和这位囚犯聊天或者讨论摄影技术问题,他也会把某些敏感的任务交给布拉塞。
这天,瓦尔特很早來到工作室,一排囚犯的照片还没有冲印出来,那些囚犯的表情好像都很认真,他需要将其一一辨认、完成登记。德国军官手里拿着胶卷,小心地把玩着,仿佛那是一件珍宝:这可是好几米长的胶片呢。
“布拉塞在哪?”
“在暗室里。”塔德克·布罗德卡回答,他正在准备早晨工作的器材。
瓦尔特快速穿过房间,敲响了暗室的门。他不想在红光亮着的时候打开房门,这样会弄坏布拉塞的作品。只有当里面的人邀请他进来的时候,他才能向前迈步。
“早啊,布拉塞先生。今天怎么样?”瓦尔特问道。
摄影师布拉塞笑了笑,回答:“我很好啊,队长先生。我可以为您做点什么?”
瓦尔特抬起手,给他看了看胶卷,然后把它放在桌子上,说:“您有一项新任务。您大概要多长时间能把这卷胶卷洗出来?”
布拉塞看了看胶卷。
“我今天的登记工作结束后,就开始做这个。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这里面是什么吗?”
瓦尔特耸了耸肩,毫不在意。
“这些是我昨天在集中营四下拍的照片,随意拍的。但它们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的领导也这么认为。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布拉塞明白,这些可不是队长的个人回忆,这些是集中营的上级们要看的。他必须认真完成这项任务。
“请您不必担心,照片一定会是完美的。”
简单交流过后,瓦尔特就走了,布拉塞又像往常一样担心起来。
下午,他开始冲洗瓦尔特带来的那副胶卷。他履行了诺言,将照片冲洗得无可挑剔,甚至还裁掉了一些多余的部分,使得照片上的德国上司显得更好看一些。之后,一张女人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观察着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仿佛将他一眼洞穿。
那双眼睛正在哭泣,虽然没有泪水。
那深邃乌黑的瞳孔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中却空无一物。
她的唇纹仿佛讲述着她的恐惧。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也许是一具尸体,也许是堆放死人的工厂。
布拉塞突然想起来这个女人曾经出现过,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摄的了?——毒气室。当时这个女人就待在毒气室的入口,也许她看到门是开着的,或关着,总之她看见了里面的情景:有人正在清扫毒气室里做完实验后的狼藉。而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和惊讶,还有对于自己眼下在劫难逃的命运的清醒认识。因为她就是下一个实验品。
布拉塞浑身颤抖。他在集中营里已经看过太多的死亡,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和这张照片里的女人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在这一秒是鲜活的,而下一秒就将死亡。这双眼睛看到了已经敞开的地狱之门,这双眼睛在感受最后的心跳。下一秒,帷幕将要落下。
布拉塞立马转移自己的视线,走开,跑去关灯——整个暗室陷入一片血红色的昏暗之中。此刻,窗户是关着的,他有了一丝安全感。
他知道,只要自己待在这件暗室里,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一点点、缓缓的,他安静下来,继续做当天的工作:登记囚犯的身份。他只是不想落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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