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文/陈俨
《第一百个黎明:铸入西沙的生命时光》
陈俨 著
山东画报出版社
2019.6
48.00元
全书以纪实体文字呈现,书中的故事大都是真人真事。与一般军旅题材文学作品雄浑悲壮的风格不同,本书从小事、小人物入手,讲述十余个西沙守岛士兵的真实生活。作者视角独特,犹如清流,人物刻画鲜明。以最基层、最真实的角度讲述西沙生活对人的锤炼,让读者感触到守岛人的奉献和保卫祖国海疆的决心。
距新年还有十几天了,营区已经张灯结彩地布置起来,但有一则消息在军嫂中间传了开来——04艇最近两次没有按约定与基地联络。
这消息不知真假,也无从打听。她们的心悬得高高的。路上相互遇到都会比往日更加热情地打着招呼,却十分注意对方的神情。每天早上,楼里的家属们都会探头去看作战处长家属小李是不是还在椰树林里练瑜伽。她还是在练的,但表情似乎不像以往那么轻松。晚饭后,司令和政委的习惯性动作也在继续着,只是散步的时间比往常要短了一些。
临近春节了,政委带着机关同志挨家挨户给04艇的家属们送年货,他依然谈笑风生甚至妙语连珠,丝毫看不出异样。那些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这事儿,宋姐一直没敢告诉梦桃,怕她受不了。只是在年三十这一天早上特地通知梦桃,晚上会有好消息,早点去广场。
晚凉的风儿知趣地涌向这片燥热的广场,令她们有了些惬意。几个机关勤务人员在广场摆放晚上燃放的烟花。每当有军车疾驶而来,跳下一两个军官冲进楼内,或从楼内跑出一名战士,向着码头方向奔去,军嫂们还是会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上百双眼焦急地张望,再交换着眼神。有些人实在憋不住,会到大楼门口转一小圈,想靠近哨兵问问,又不敢,再回到原地,眼睛却始终不离那二楼的窗户。她们会谨慎而小心地说着:“司令在里面吗?”“好像政委早来了。”“作战处长怕整整一天都没出来呢,小李呢?”大家就去找作战处长的妻子小李。
铸入西沙的生命时光:《第一百个黎明》新书首发
8月3日,《第一百个黎明》新书首发式暨读者见面会在亦花园举行。作者陈俨将军在西沙等海岛驻守十余年,对西沙的人和事熟悉又充满感情。作家韩少功评价该书:“陈俨笔下的故事,取材于军旅日常,却结实、鲜活、阳光,铁骨柔肠动人心魄,一个个能读得心清气爽血活神旺。” 会上,陈俨与中国教育电视台主持人荆慕瑶,解放军报记者、本书作序者江宛柳,中国国家大剧院国家一级导演周明夫等人展开深度对谈,并与西沙的部分官兵一起回忆了难忘的西沙时光。
那些小屁孩们不懂得大人的心情,大呼小叫地疯闹。一个孩子拿着个军舰模型尖声尖气地大喊:“你不许赖皮,你被我打沉了……”话音未落,只见宋姐一把从孩子堆里拽出了自己的儿子小锋,照准他屁股一脚踹过去:“叫你乱说,你这个小乌鸦嘴。”9岁的小锋哇哇大哭,“我没乱说……”“还嘴硬?!”她一个巴掌扇在小锋的脸上,脆响。
军嫂们纷纷上前拉开宋姐。梦桃当然知道小锋为什么挨打的——海军有忌讳:吃鱼不能说把鱼“翻”过来,只能说“正”过来,或者叫“划”过来,更不能说“沉了”“进水”还有“压力山大”之类的话语。
小锋被宋姐打得四处逃窜,三步两步躲到了梦桃这里。宋姐身子沉,哪里追得上这熊孩子,刚走近一点,小锋又猴子样跳开去。宋姐只好气喘吁吁地挨着梦桃坐下,“放心,我那红腰带绝对好使……”近两个月的煎熬,梦桃的神经早已脆弱不堪,宋姐一番话立刻吓住了她。她一直不曾告诉宋姐实情,她不敢。
“桃子,我这辈子到死都后悔的一件事是啥你知道不?”宋姐眼圈红上来了,“憋了这些年,跟谁都没有说过。小锋爸出事儿那次,我忘了给他系红腰带。你说我咋会忘呢?他的本命年,啥啥都准备好了,偏偏那天他走得急,给忘了,忘了……老后悔了……你说我咋能忘了这么大的事儿呢?!”宋姐几乎要哭出声来了,赶忙用手背擦去了眼泪和鼻涕,“一直不敢言声,总想着是自己害了小锋爸和他的弟兄们……”
宋姐的秘密一旦说破,一束电流又一次直接击痛了梦桃的身体。 她的手触到了口袋中的红腰带,立刻,恐怖再次像一张黑色的网把她的心脏死死攫住,一分一厘地在收紧。她在口袋中握住那根红腰带,在心里要求自己念一百遍——冷凡平安、毛副长平安、04艇平安、涛中狼平安!
太阳移动到了梦桃身上,晒得皮肤麻烫。她下意识往阴凉处挪了一下,想想,又重回原处。“我要陪着冷凡一起晒。”她心想,“这会儿冷凡是不是在画太阳呢?”冷凡会唱歌,都是他们男人的歌。其中,《画太阳》是她喜欢的:
画一个太阳挂在床头
挂在床头
有空就把它瞅上一瞅呀
瞅上一瞅
潜航在水下分不出白昼
不知道太阳
在东头还是西头
打花伞的姑娘
爱遮着太阳走
想见太阳
是潜艇兵的渴求
发誓九十九天
返航的日子
躺在太阳下狠狠晒它狠狠晒它三周
狠狠晒它三周
……
心里头默想默唱,梦桃又松快了些。冷凡真要能在水下画太阳就太好了。这次回来,非得要拉冷凡去日光浴,去旅游区的沙滩上,租一把沙滩椅,不,系一只吊床,拴在两棵椰子树中间,我和他挤一块儿……大门的时间显示19:30。
作战值班室边上的休息室里,司令员领着几个人在打升级。司令员牌技一流,算牌如神的他如果配上了好搭档,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一路凯歌,高兴时会吹两声小口哨,以向对手示威。今天,他的搭档是副参谋长,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副参谋长觉得司令员今天不对劲,总是心神不定臭手连连,有几次,司令员在犹豫不决时,拿牌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并不如往常大呼小叫地数落对手或埋怨对家,因为,他也在焦急地等着那个时刻。
04艇的所有行踪都是绝密中的绝密。这两次联络的不顺利的确让人担心。虽然一位老潜艇知道这是常有的事情,通信部门也说了那天信号有些问题,但这种失联是有多种可能的。就看今晚了。按说约定的联络时间从来是秘而不宣的,但今天必须向家属们宣告一下,因为今天是年三十,要让家属们过个好年,这消息不能瞒着她们。干了一辈子潜艇的他,最了解这帮老娘们——她们苦啊!
政委、副司令、副政委、参谋长他们一干人端坐在交班大厅的大屏幕前,啥也不干,只盯住大屏上方那一跳一跳的红色时钟。其实今天用不着大屏幕,那海底传来的只是电报代码,不会有图文,也不会有语音。可他们坐在那里就踏实。每天早上,作战参谋都会详细报告所有事项,却独独不会说 04艇的具体情况。一个多月来,04艇像根无形的绳子,牢牢牵动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他们每天最想听到的一句话:04艇情况正常。就看今天了,非同小可的今天,两次联络未果,又是年三十……
还有5分钟,广场上的她们开始向大门口聚拢。哨兵并不呵斥她们,只是用严厉的目光将她们限定在可控的位置上。
司令员仰天甩掉一手好牌,奔向交班大厅。随他涌入的是所有在班或不在班的机关人员,足有四五十人。他们都直立着等待,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20:00到了,空气凝结了!二十点零一秒、二十点零二秒、二十点零三秒……在二十点零十五秒时,大屏幕旁边的小门“咣”的一声被急速撞开,值班参谋猛冲进来,未及立定就高举着电报纸大声喊出人人翘首以盼的两个字:
“安全——”
现场只安静了片刻,大约半秒,掌声如雷响起。
司令员拥抱着政委,老泪不争气地洒落,“老兄,实在受不了了,想早点退休了……”
政委向全体在场人员说:“同志们,一年辛苦,过个好年吧!”
掌声再次响起。
“司令,那么多老娘们在等着呢。”
他俩抹干眼泪,手拉手来到一楼,走出大门。
面对上百位军嫂,司令员哽咽着让政委宣布。
“各位军嫂、各位军娃,”政委大声宣布,她们屏息静听,“安全——”
顿时,女人们齐声放哭、声彻广场。那或尖厉或粗放或低婉或哀怨或欣慰或感叹的哭声,令办公楼内的所有窗户同时打开,探头张望的军官们看到这一幕,赶紧回过头去,拭去脸上的泪花。娃娃们被吓着了,见大人们哭,也跟着望天号啕。本已歇息的鸽子被惊得扑簌簌冲天而起。
梦桃双手圈住宋姐哭得没有样子,她想,再怎么高兴,都不能跟宋姐说红腰带的事儿。
两个哨兵被军嫂们的哭声搞得鼻子酸透了,却不敢动,双手中指紧贴裤缝,笔直挺立,任泪水淌湿胸前军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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