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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族”生存实录

时间:2024-05-04

廉 思

“蚁族”,是对“高校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的典型概括。该群体高知、弱小、聚居,是继三大弱势群体(农民、农民工、下岗职工)之后的第四大弱势群体:他们受过高等教育,主要从事保险推销、电子器材销售、广告营销、餐饮服务等临时性工作,有的甚至处于失业半失业状态。他们是有如蚂蚁般的“弱小强者”,他们是鲜为人知的庞大群体。

耶是在2007年的夏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中国新闻周刊》上的一篇报道——《向下的青春》。文中讲述一个名叫李竟的大学毕业生在北京生活工作的真实经历。文中的他令人担忧的现状、年轻脆弱的心灵以及无处寄托的青春和梦想,震惊了我。同样是“80后”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北京还有自己的同龄人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们真的存在么?他们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一个个疑问在脑海中涌现。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长期学术训练的敏感性告诉我,这是一个需要被关注和关心的群体,这是一个亟须研究的重大社会问题!

唐家岭是海淀区最靠边的一个村子,从这里看不出任何京都的气息,是典型的城乡结合部。在这里居住的大都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有些甚至还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年龄大多和我相仿。他们有基本一样的情况,拿着1000多元左右的工资,租着每月300元左右的床位,每天吃两顿饭,到工作单位要坐两个小时以上的公交车。唐家岭居住着四五万人,除了本村居民3000余人外,其他的都是如此生活。这些大学毕业生怀揣着梦想到学校,充满着理想出校门,但残酷的现实教会了他们什么是生活,小小的“聚居村”折射出一幅中国大多数年轻人生存现状的结构图。

“蚁族”大多来自农村和县级市,家庭收入较低,他们的父母处于社会中下层。对于“蚁族”成员来说,他们从小被灌输的是好好学习,将来考取大学,从而改变自己的人生。十年寒窗考上大学后,他们仍然为了今后能找到一个好工作而努力学习。但毕业时他们却发现,由于自己没有“硬”关系,只能又回到“村”里。

进京记

洪建修,男,1983年生,内蒙古牙克石人。东北林业大学全日制本科毕业,通信工程专业,本科四年级曾在哈尔滨新东方软件班学习。2006年7月毕业后来到北京,现供职于一家软件测试公司。

他租的房子就在唐家岭。他看到狭小的街道上,车辆来回穿梭,裹起一团团的尘土,笼罩着一旁各种各样的小店,有的店招牌已经挂了很久,来一阵风便摇摇欲坠。租房的小广告贴满了电线杆和目力所及的墙壁;抬起头,还是大大的广告牌,写着“招租”二字。没走几步路,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个白色塑料袋缠在了脚底。

洪建修买了一床薄被子,拿了随身带着的几本计算机专业书当枕头,就在这硬板床上,睡了一个月。屋里没有卫生间,他每天都不得不去一个公共厕所——“熏死人不偿命”,洪建修说,在里面待5分钟再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就知道什么叫做幸福。“没想到,北京也有这么垃圾的地方。”

北京的夏天热,他怕热。三十多度的气温,他花40块买了个电风扇,“呼呼呼”吹出的都是热风。怕走电字,他给电扇定了时,每晚只开一小时。

可洗澡是个难题。楼里没法洗,外面的浴室又远又贵——要4块钱一次。他平时就随便拿凉水冲冲,直到房东在卫生间弄了个公共浴室,才能“凑合着洗洗”。洪建修每天都要洗澡,怕出汗,洗完了就躺在床上不动,可还是热得睡不着觉。

最可气的是他的同屋,每天倒头就睡,还爱打呼噜。烦啊,洪建修“直想踹他”。可哪能真踹,白天还要和他一起出去找工作。

投了400份简历,他找到了工作。工资2000块,比他期望的还多500块。来北京两年多,洪建修仍然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所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单位和他所住的村庄。

茫然的蜗牛

孙延斌时常感叹选专业真不能一时冲动。当年有人劝他选择就业前景好的软件专业,而孙延斌却毅然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硬件专业。在他看来,要学就学自己喜欢的,就业问题不必太计较。但当他毕业之后才发现,兴趣真的不能当饭吃。他只好回过头来重学一门可以用来谋生的专业,但半路出家的就业前景令他十分迷茫。

晚上10点半,孙延斌洗洗便钻了被窝。一闭眼,这世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同屋的其他4人,都在网络游戏里激战正酣,这会儿睡觉对他们来说还太早。孙延斌揉揉盯了一整天电脑屏幕的眼睛,使劲儿眨巴眨巴,干涩得挤不出一滴水。

孙延斌家在农村。2007年孙延斌专科毕业。当时他面临一个专升本的机会,只要愿意去参加考试,就可以上本科。

孙延斌的同班同学不少,最终却只有一个男生考了本科。孙延斌便跟着大部队进入了社会。“随大流呗,我就是那种人。”

但当他真的走上社会,却发现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好工作更难找。在石家庄上了3 O 0 O多一个月的JAVA培训班之后,他找了个每月1000块的工作。家里人并不支持他的工作,认为没有什么前途。他年前辞了职,年后又去石家庄试了试运气,却仍旧没有收获,干脆又回家,自己看书。这一呆便是3个月,家里父母倒是不着急,可他的书却越来越看不进去,终于,他再也坐不住了。

2008年5月,孙延斌在哥哥嫂子的劝说下进京了。行李是一床褥子和一条毯子。

当年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嫂子就建议他学软件,他觉得没兴趣,就选了硬件。可是兴趣这玩意儿有时候真不能当饭吃,当初没听嫂子的话,毕业之后果真找不着饭碗。这回还得听嫂子的劝。

哥哥帮他在知春里附近找好了住处,报班的事儿也早已安排好了。

4个月,学费1万元。把这笔“巨款”交付出去的时候,孙延斌终于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个大学里的学生,同样是花钱,滋味却不一样了。

在北京最火热的4个月里,孙延斌每日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坐在60个人的教室里,盯着电脑屏幕,从早上9点到晚上9点,一直坐到膀子疼,汗如雨下。

“那时候是我这辈子学习最认真的时候,比上大学时候认真。”

9月份培训结束,一周后,他成为清华紫光金之盾的员工。上班的前一天,他搬进了小月河一个名为“北京师范大学特色专业”的学生公寓,每月租金250元。

“搬来没几天,我就想搬走了。住在这儿不安全,老丢东西。我们屋就有人丢衣服,第一天晒在外面,第二天就没了。所以我的贵重物品,像银行卡什么的,都放在我哥那儿。”

虽说很想搬走,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去哪,只好先在这里将就着。

清华紫光朝九晚五的工作,比上培训班那会儿轻松很多。公司的食堂也可以满足一日三餐的需要,每日还有10元饭补。周末他就到哥哥那里,让哥哥请客,改善一下伙食。

晚上6点多回到小月河,睡觉还太早,又没别的事情做,他就到附近中国软件经营学院的教室里看看书。“宿舍的人天天打游戏,有时侯也拉着我玩。谁不爱玩啊?我老爱玩了。可是到了这儿光打游戏,不是浪费吗?在学校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认真。现在出来,有压力了。”

“有时候在公交车上,听到一些搞计算机的同行聊天,有些专业名词我听不懂,心理就特别难受。”

现在学习时间少了,反倒更想学习。但是,离开了学校,他再也没有找到系统地学习一样东西的机会,只能在工作中学习和积累经验。

“有的时候挺不知足的,老是对自己不满意。处在一个新的阶段,就有新的想法。”

但就像不满意小月河的居住条件,却又不知道去哪一样,对于工作,他也没有自己的方向。

“他们说,走技术这条路有发展。有发展吗?我不知道。他们说做管理有前途,我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

他默默地想了想,笑道:“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迷茫的默默爬行的蜗牛。”

再过两个月,孙延斌来北京就满一年了。但对他来说,北京仍然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城市。他甚至连天安门都没有去过。

要是公司里事儿不多,闲下来了,他有时会愣会儿神儿,想家,想在家里忙农活儿的爸妈。

“这儿离家有点远,我还是想回石家庄。我听说石家庄要建一个软件园,要是有发展,我就回去。我想在石家庄市里买房子安家,那比较现实。”

《蚁族:大学毕业生聚居村实录》

廉思主编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9

定价:2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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