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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梅的戏曲教学及其启示意义

时间:2024-05-04

欧阳江琳*

(江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具有现代学术和学科意义的戏曲研究,肇始于上世纪前叶。其研究路数主要有三:王国维“考证型”曲史研究、齐如山“舞台型”表演研究和吴梅“声韵型”曲律研究。齐如山一生未能担任教职,王国维1913年写定《宋元戏曲考》后即转入清华大学主授经史小学,唯吴梅长期耕耘大学讲坛,从事曲学教育。

1917年9月吴梅受聘北上,揭开了传统戏曲进入高校的序幕。其后,陆续执教东吴大学、东南大学、北京大学、中央大学、中山大学、金陵大学等教席,门下骐骥蹴踏,唐圭璋、常任侠、卢前、任中敏、王季思、沈祖棻等皆出其座,故谓其为现代高校曲学教育奠基者,当为不刊之世论。有关吴梅曲学教育的研究,学界多为一些回忆性的文章,具有研究性质的成果不多,代表性的有程华平《吴梅曲学教育的文化史意义》一文,主要探讨了吴梅的曲学教育提升戏曲社会、文学地位的文化史意义,以及曲学教育方法的典范意义。本文则重在探讨吴梅的课堂教学,包括曲学课程的设置、教学内容的确立以及课堂教学方法等,希望能够裨益于今日高校的戏曲课程教学。

一 “曲律为本”的曲学课程与教学内容

晚清民初的戏曲进入大学,并稍具学科雏形,实为亘古未有之新事,此固当得益于新式学堂之气象。然于其时,“为时既近,托体稍卑”、“后世儒硕皆鄙弃不复道”之戏曲,居然登大雅之堂,难免遭旧派人士的非议。“上海某日报,曾著论攻击北京大学设立元曲科目,以为大学应研求精深有用之学,而北京大学竟设科延师,教授戏曲,且谓元曲为亡国之音。”为此,陈独秀在《新青年》发表专文,抨击此论调乃“无常识”之见。

此次论争的背后,所凸显的实是戏曲学科性质的复杂性。视戏曲为“贱艺”、“卑技”的传统识见,表明戏曲异于正统诗词案头书写的艺术特质;而北大将戏曲课程归属于国文系的课程体系,所着眼的则是它的文学价值和学术价值。作为一门兼具文学与艺术的双重属性的特殊文体,两者间呈现出的矛盾,恰恰是高校曲学教育难以回避的问题。在课程设置、教学内容、教学方式全无成规可蹈的情形下,戏曲该教什么,又该怎么教,决定了大学戏曲教学的基本趋向。

吴梅在北大讲学五年间,所任课程为词曲和近代文学史。1918年《北京大学文科一览》显示词曲课每周为10学时,属于文学科;近代文学史每周2学时,属文学史科。另外还有二、三年级的选修科目,为戏曲(甲)(乙)、中国古音律。既然归属中国文学门,这些课程势必受制于文学学科的整体规划,要求体现曲学的文学性质。为适应教学需求,吴梅不得不调整原来以评点、序跋为主的较为随性的治曲方式,开始注重分析代表作家作品的风格,以期呈现词曲史的发展源流。例如,比照早年论著《顾曲麈谈》,吴梅北大词曲课讲义——《词余讲义》增设了“曲原”一章,吸收王国维《宋元戏曲考》的成果,旨在探明戏曲的“迁嬗之迹”;又增设“正讹”、“十知”、“家数”诸章,意在精研字句,略陈流别,帮助学生理解曲作的精妙与规范。这些变化无不体现吴梅对把握戏曲的文学性、学术性的重视。此后授徒南雍,随堂结撰的《中国戏曲概论》“自金元以至清代,溯源流,明正变,指瑕瑜,辨盛衰”,《元剧ABC》旨在探究元杂剧的来历,考元杂剧作家之生平,均堪称此种研究路数的最终成果,无不体现了吴梅为实现戏曲文学教育的系统化、学术化所作出的努力。

然毋庸讳言,从旧学统过来的吴梅并不精于源流考证、综合与归纳分析等科学方法,对于大学文学史的教学,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陈平原在检阅吴梅《中国文学史》讲义后,发感慨说:“在我看来,同是词曲研究,《顾曲麈谈》、《曲学通论》、《词学通论》等‘创作论’,明显优于《中国戏曲概论》、《元剧研究》、《辽金元文学史》等‘文学史’。换句话说,需要广博学识以及专精考辨的文学史著述,非吴梅所长。”叶德均《跋〈霜崖曲跋〉》亦指出吴梅治曲,“方法苟简”,在戏曲史研究方面“所得有限。”

1918年5月,北京大学日刊曾明确示意文学史与文学课程的教学重点:“教授文学史所注意者,在述明文章各体之起源及各家之流别,至其变迁。”“教授文学所注意者,则在各体技术之研究。”作为一位传统文人曲家,吴梅擅长品鉴、题跋、作曲、制谱等,他的才情在文学史、戏曲史的学科规范内很难得以发挥,而一旦到了词曲的文学课堂,则显得游刃有余。他的词曲课堂围绕“声律对偶之文”,“讲习斯艺”,剖析格律,示范创作,无不是展现词曲“技术”的拿手好戏。一部《词余讲义》讲宫调,分平仄,明阴阳,论韵部,论家数,充分体现了强烈的“技术”解剖意识。恰如文学史家浦江清之评价:“静安先生在历史考证方面,开戏曲史研究之先路,但在戏曲本身之研究,还当推瞿安先生独步。”

如果说,北大平衡文学史与文学教学的课程设置,还让吴梅略显生涩的话,之后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的教学,吴梅避其所短,扬起所长,集中精力,以词曲课程为主干,不再兼及其它文学通史课程。以下是他在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的开课情况:

1932年9月—1933年1月,中央大学开南词(曲)学课。

1933年2月—1933年7月,金陵大学开金元散曲课。

1935年9月—1936年1月,中央大学开北词(曲)学课。

1936年9月—1937年1月,中央大学开元明剧选课。

金陵大学开研究生班曲学课。

1937年2月—1937年7月,中央大学开元明剧选课。

金陵大学开词曲研究课。

这些曲学课程涵盖了曲学理论、剧本研究、散曲研究、曲学声律等各个方面,在具体的授课内容上,均侧重文体内部研究,通过名家、名剧、名曲的研读,展现戏曲“技术”之妙。

吴梅的“技术”讲学有着统一而鲜明的内容,即以曲律为核心。这反映了吴梅对戏曲的本质独特理解。他在《曲学通论·自序》指出,戏曲“宫调之正犯、南北之配合、科介节拍、清浊阴阳,咸有定律”。戏曲之美在声韵,如果徒然作文字观,则遮蔽了戏曲的艺术属性。因此,吴梅的曲学课程要求学生通过例曲曲谱的学习,学会作曲、订曲、度曲和评曲等。如在中央大学讲学时,他曾专门开设南、北曲课,讲授曲谱;一些结撰成书的课堂讲义,像《词余讲义》简直一部曲律专学;《南北词简谱》辑校诸种南北曲谱,精选经典戏曲或散曲范例,标明格式,旨在帮助学生理解和掌握南北曲谱的规范,吴梅主讲东南大学时,曾以此为本,分授诸生;即便是讲述具有戏曲史意义的内容时,如《中国戏曲概论》《元剧ABC》,也泰半以是否合律为判断散曲、戏曲作品的艺术准绳。

结合个人治曲的特色,吴梅找到了曲学课程中“文学”与“艺术”的平衡点:即通过曲律之艺术分析,评赏曲作之文学。曲是写出来的,更是唱出来的。按声填文,因文制谱两位一体,相辅相成。曲之高下得失,就在于文字与声律的谐和与否。吴梅的弟子任中敏《回忆瞿庵夫子》中说:“文与诗之体用相同,其事功所在,不离文献、书卷、著作、校勘诸范围;若词曲则大不然,其事功为立体的,由辞而入艺(指乐、歌、舞、戏),由艺而涉器(指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这种综合“辞”“艺”的“技术”解剖,正代表了吴梅对曲学的基本认知,也构成了其课程教学的基本路数。

二 重技术、重方法的课堂教学方式

谈及吴梅的曲学教育,人们总爱提起他带领学生习唱、组织词社创作等等教学方式。这些用在“诗外”的功夫,无疑激发了学生对曲学的兴趣,也让吴梅的教学显得优雅、可爱。

然而,令人深致兴趣的是,既然坚持以曲律为中心的教学内容,决定了吴梅的课堂不可能成为大众性的普及教学,会受到学术明星般的追捧,那么他的课堂内教学是否还会有如此怡人的风采与效果。

从一些回忆文章看,吴梅学生最津津乐道的是他富有艺术气质的讲学特点:

一九一七年,先生开始在北京大学讲词曲。那时一般学生都重经史而轻视词曲,以为词曲小道,研究它是不识时务,因此,有的学生在笑他,有的学生在议论他。先生运用直观教具进行教学,公然携笛到课堂上说明曲律,说明今传的十七宫调分隶于笛色的七调之中。这种实事求是的精神,确是难能可贵的。

(唐圭璋《回忆吴瞿安先生》)

先生讲曲融会贯通,常吹笛引吭解说示范,引得许多同学奔来旁听。

(谢孝思《忆瞿安师》)

他上教室,常携一笛师,在教室中当场度曲,抑扬亢坠,余音绕梁,莘莘学子,很感兴趣。

(郑逸梅《吴梅》)

这类颇具写意色彩的文字,融入了追叙者对师辈的深情,显得十分动人,可却未必全然符合吴梅真实的课堂面貌。试推想,吴梅所主讲之曲学归属国文系,吹笛唱曲诚具特色,却不可能整节课堂都是如此,否则就该彻底划归艺术教学了。而且作为一种授课手段,此类持笛唱曲的讲学方式,固然可吸引一些心怀新奇的学生来听课,但是否能坚持长久亦很成问题。

事实上,还有些回忆文章反映出吴梅授课口才一般。谢孝思《忆瞿安师》云:“先生讲课,满口苏州话,我们不大听得懂。”金虑《记吴瞿安先生数事》写道:“《词学通论》系师手撰讲义,文章尔雅,清丽绝伦。师授此课时,亦仅按文口诵,每读古人词至佳句时,仅反复云:‘好极了,好极了!’不善解词,与吴县汪旭初师之擅长解说词意,成一强烈对照。”鉴于曲学之难,吴梅曲学课选修者一般较少。如1933年上半年金陵大学曲选课“仅四人,而旁听乃有三人”;下半年中央大学“学生选词学通论者尚多,选曲名著者仅三人”,“曲律班亦有十余人”,金陵大学“选课五人,两女三男而已”;1934年上半年“金大上课,女生四,男生三”,1934年下半年中大“曲律班人物寥寥,止有五人,此五人尚有观望之意,深可异也。”这反映了学生对曲学的畏惧情形。

因此,持笛登台,不过是吴梅课堂内教学一种有意义、有情味的调剂手段。面对专精深奥的曲学,他的课堂教学该怎样真正进行“技术”解剖,才不至于吓跑这十来个选修的学生?虽然吴梅没有直接探讨教学方法的文字,亦鲜详录教学实况,不过检视《瞿安日记》的零散记载,有助寻绎其课堂教学的真实风貌:

授北词谱一套。诸生有未悉曲意者,为详释焉。

下午以【酒泉子】、【曲玉管】及《闻钟》【霓裳六序】分赠诸生。两课毕归。

金大二课,即以【高阳台】作及《清剧二集·序》论之。

早课毕,以油印《扫红》(《红楼梦》)谱分贻诸生。

下午讲《四声猿·玉禅师》毕,以【收江南】一曲,实是【沽美酒】【太平令】中加短柱句,即【太平令】后六字三韵句也。此是发人所未见处。

早起点《四声猿》一过,因诸生有研讨此书者也。

这种着力文本分析的讲授方式,最初得益于吴梅在北京大学“文学”课程的教学经验,其后一以贯之地体现在《中国戏曲概论》、《元剧研究》的课程教学上,总体反映出吴梅求精求细的教学特点。精,指注重精选名剧范例;细,指具体剖析细致入微。他不浮于一般性的常识介绍或笼统的文学史规律总结,而侧重戏曲文学内部、细部的考察,引导学生孜孜于一剧一曲的研习,掌握曲律轨则,明悉曲文高妙,呈现出不务虚华、严谨朴茂的课堂风格。

为深化学生对曲学的认知,吴梅十分注重学生实际能力的训练,从能写再到能评,而不去做隔空喊话、隔靴搔痒的理解。他的课堂不搞一言堂的讲授,配合了大量的创作练习。谢孝思回忆说:“他重视平时考核测验,每月出一、二题目,必令按时交卷。所出的题目,有时是很新奇的,记得有一次题目是《咏日历》,就很为难了我们。所交作业,先生无不认真修改。”《瞿安日记》留下大量批改学生卷业的记录,试撷录1937年3月的一段日记,以窥一斑:

初五日 下午金大课毕,归改诸生诗文卷四册。

初九日 晚改金大诸生卷二本。

初十日 改金大诸生卷二本。

十一日 夜改诸生赋两篇。

十三日 遂改诸生卷。

十四日 入夜改诸生文卷八本。

十五日 早改诸生文卷二本,词卷四本。

廿一日 改谢生守枢赋一篇。

此处不独曲学课程,还有词课、赋课。甚而改到兴起,还要作曲示范,如“早改金大诸生卷,【青哥儿】增句格,无一能作者,因作一首示之。”令学生获益匪浅。

吴梅对于学生的课堂训练,不止停留于创作层面上,还注重各种学术方法的指导,以期多方面锤炼曲学之“技术”能力。如:

下午金大止上一堂,以研究生班上有一人,故嘱姚生希曾作《梧桐雨》跋,并将明刊本与藏选本一校焉。

早赴校监试,题为《中山狼》剧跋,杨志溥卷最佳。

题跋、对校等,均为吴梅个人治曲之方法心得。题跋法,须在通读全剧的基础上,对作者生平、源流本事、版本存佚加以叙略,并一定程度地表达客观的艺术评价。吴梅有大量的曲跋文字,汇为《霜崖曲跋》,故而采用这种方式得心应手,可有效训练学生综合、考证、赏析的实际能力。再如校勘法,是吴梅最擅长之治曲方式。《顾曲麈谈》自序云,其早年学曲,曾“取古今杂剧传奇,博览而详核之”累积寸功,渐渍浃洽。最能代表吴梅曲学成就的《南北词简谱》,乃“竭毕生心力”,“取诸谱汇校之”。弟子唐圭璋曾求教谱学之法,“余告以同牌曲互相比勘,积久悟工尺之理,始可从事云”。因此,吴梅的课堂教学从最基本的曲牌对校入手,逐步引导学生掌握曲律的格式规范,不啻为一种教学良方。

综而言之,吴梅的曲学课堂,宁作曲篇章句的解读,实际能力的训练,而不流于简单的曲史、曲论知识传授,呈现一种精核深微的风格。其融合个人治曲方法,重视曲学方法的垂示,起到了示范后学、金针度人的作用。作为一门需要长期累积和实际锻炼的专学,这种教学内容与方式,实际考验着师生双方的学术热情与韧力。因此,吴梅的课堂一般十余人左右,人数不多,紧凑精悍,十分利于专业性较强的学科教育,利于学生打下了坚实的专业基础。从受业子弟的实绩看,勿论词曲之创作,如卢前之曲、唐圭璋之词、沈祖棻之诗等,还是学术研究,如钱南扬之辑佚、王季思之校注、唐圭璋之汇校,均足称同辈人之翘楚。

三 对今天高校戏曲课程教学的启示

由于处在戏曲研究的滥觞时期,吴梅的治学与教学就曲谈曲,视野与方法都不够开阔,许多应该纳入教学范畴的内容,如戏曲文学之本事源流、思想人物、情节结构等忽视不察,戏曲艺术之场面布置、脚色表演等亦不及探讨,未能总体呈现戏曲文学、戏曲艺术的完整体系。然而,回顾吴梅二十五年的曲学课堂教学,我们生动感受到,这种充分结合个人治学特色的个性化教学,在教学实效上有着巨大的功用。

首先,它明确了戏曲的本体属性,即场上艺术,而非案头文学。围绕以“曲”为本的曲学观念,学生加强了对散曲、戏曲的艺术特质理解。

在古典文学的领域中,戏曲是一门很特殊的文体。从本质上说,它属于一种“合歌舞以演故事”的舞台表演艺术。当年蔡元培延入大学教堂,也是将其视为美育艺术之一。然之所以划归文学门,则因为戏曲文本有着不可忽视的文学性。因此,对于这样一种特殊的“活”的文体,在课堂教学思路上,则不能雷同于其它的案头文学。反观吴梅的戏曲教学,正是坚持了以“曲”为中心的教育观念,在课程设置、讲义内容以及课堂内外的教学上,无不积极引导学生认识戏曲的“曲”本位,力求凸显戏曲的艺术本质。当然,戏曲的艺术构成并非局限于“曲”之一种,还包括了科介、宾白、化妆、道具等其它舞台因素。这就要求我们在古典戏曲教学中,还应在兼顾文学特性的同时,力图引领学生建立起古典戏曲的舞台观念。目前的课堂教学手段,主要采用多媒体播放各种戏曲声像资料,这确实有直观新奇的好处,然鉴于学生对戏曲表演的隔膜,难免治标不治本,效果总不甚佳。当年吴梅也曾纵笛放曲,可真正落实课堂教学上,还是以“曲”为中心,选名剧,示轨则,析曲律,手把手教习学生怎样制曲、评曲,使学生既认识到戏曲以“曲”为中心的艺术属性,又学到精微严谨之方法,培养了欣赏、评论与研究的实际能力。

其次,它给予个人教学更多的自由空间,使得课程教学与个人治学密切结合,不至于在课堂上照搬成说,传达知识,直如一“知识贩子”耳!学生在教师个性学术的培养下,对知识的消化与理解也更加清晰、深刻。

目前高校大学本科的古典戏曲,大多划归古代文学史的教学范畴,单独作为本科选修课程的相对较少,即使有也不被大学生重视,开课情况难称人意。那么,作为文学史教学的一部分,古典戏曲势必会接受课程内容的统一调配,着力于文学历程的脉络梳理、文学流派的运作和作家作品的文学介绍。这自然有其全面、系统的科学一面,但也因平衡内容、控制课时等综合因素,束缚教师教学的个人自由。尤为痛心的是,文学史课程的规范教学,使得一般学生忽视方法训练,习惯知识的便利获得和既成模式。拿着笔记,把教师的话当结论来复述、记忆,而教师也揣着各类文学史教材,只负责传达知识即可。这样说,并非指责教师没有自觉意识,但针对满满一堂的学生听众,对于文学史必修课程,是普及知识好,还是示意方法好,真是一个二难选择!普及,则容易培养学生不动手、不动脑的惰性;专门训练,又受限于课程规范,且令学生望而生畏,望风而逃。

1933年,吴梅在日记中节抄章太炎《救学弊论》一篇,“言近世学子之弊”,也涉及到这个问题。“凡学先以识字,次以记诵,终以考辨,其步骤然也。”“其所从入之途,务在眼学,勿尚耳食。”可是,畏难求易是人之常情,故学生的求学之途会有所颠倒,不会识字、记诵,先急忙考证,不愿动手翻阅材料,只顾耳听教师所说。对这样的学风,吴梅想必也是痛心疾首,其于教学痛下针砭,以重篇章、重精专的课堂教学,救内容肤浅之弊;以习曲唱、教作曲的课外教学,纠学生速成之偏。某种程度上说,吴梅所采取的教学方式,秉承了传统书院、精舍讲学的特点,注重学生“会”了多少,而不是教师“教”了多少。这里面包括方法的启示、学生独立研究能力的培养、教学与学生之间的密切交流。它实际已经超越了课堂讲授规范的限制,将知识、技能与精神的教育放大到师生交流的各个空间,使学生充分感受无处不在的导引力量。

总之,作为行走在高校曲学教育之路上的先行者,吴梅的教学方式没有过时,相反隐藏了很多值得思考的课题,如个性化教学与体制化教学,学生专学与通学,教师教学与治学、学生与教师关系等等。当然,今日高校古典戏曲教学不是一张清单、一副解药就能解决得了的。吴梅的教学至少告诉我们,应该着力还原戏曲鲜明艺术品格,强调师生传承的多样化方式,要授人以渔,而非授人以鱼,充分允许个人化教学在学科体制规范内的发展。也只有这样,学生专业能力才能培其根基,茂其枝叶,进入创造性的开阔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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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卫民.吴梅和他的世界[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8]王学珍.北京大学史料(第二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9]王卫民.吴梅全集·日记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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