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还乡谈远村

文/方英文

（著名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杂文学会副主任）

纸上还乡谈远村

文/方英文

（著名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杂文学会副主任）

单位分房装修完毕。山妻翻看风水书，说是餐厅墙上若能补个橘画，就更吉祥和美了。命题任务布置拙夫，以为小菜一碟。大大小小的画家，也倒认识一堆。问谁讨要，却费了一番思量。最后决定向远村开口。一是喜欢他的字画，二也因为人熟。好像只过了一夜，他就派人送来了画。完全按我意思：橘图小品。次日正要去装裱，远村又送来一个新画，说是更理想！ 远村作画写字，是近几年的事。上世纪“十大诗人”的桂冠，其中一顶戴在他头上。新世纪诗作少了，却气质依旧，不过是将他那富饶的诗意播种到宣纸上而已。就好比小麦能手变成了水稻专家，却终归不改其出色农夫之本色。因此一望远村的字画，不用近看落款署名，就知道是远村的：质朴悦目，淡然忘俗也。他的字画，技法上如何，我是外行说不清；我只是感觉弥漫着一团简单又复杂的气韵。此说有悖逻辑，简单怎么又复杂呢？我看某些职业画家的作品，固然是个好，却是一看也就了。远村的画不是这样，它总让你回眸。因为那画面里，似捉迷还藏着些别样的意味，一掬乡村与土地，深情眷顾；一捧还乡而不能，感伤愁怀。亿万国人被城市化而拔根，观远村画怎不共鸣呢。这便是视觉艺术，悦目之外，当“有思想”、“有承载”吧。 远村写字用墨清淡，如同减肥者炒菜。看上去散淡无为、放任自流，类似村姑河边洗衣，边搓边哼着小曲，心里快乐就好，实则颇讲章法阵势。尤其草书，如放牛娃娃荡秋千，有一下没一下的。比较懒散，长短轻重一概交由风向决定。那般稚拙，无法之法，恰似落花流水，浮沉去留尽随天意。远村自己交代说，作画受惠于黄宾虹，书法得益于王镛。黄、王二人我不熟悉。也没听说过，惭愧！但我还是可以谈谈书画的，因为书画是给人看的，我也是长眼睛的。一个女人美不美，一处山水好不好，未必非得先拿到博士学位，然后才有资格评点。不需要的。只要号称视觉艺术，文盲都可以打分。瞎子除外。至于打分多少，看那作品是萝卜，还是青菜。 远村的画与字，兼具萝卜之多色、青菜之翠容，我都激赏。古时的书画，多半是仕人与隐者之闲情游戏，其自身的文化修为自不待言。后来忽然冒出个“文人书画”概念，还争骂得不亦乐乎。大哂。说明什么？说明如今书画人，学识与事理欠缺，唯求精湛技艺，于是“画工”“书匠”遍布海内外。 但我毫不轻看技法。远村更是如此。他明白童子功意味着什么，故而有空即操练，浑忘昼夜时，竟导致如此一条陕北汉子，肘腕腰颈时来为难了。我劝他不必如此“功利”——总想弄得美好圆满，玩么。他只笑笑。斯人诗家，待艺术如宗教。耳纳言、手勤勉，为人绵和、心酿大梦，艺术峰峦举目在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