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牧 斯
一
比如父亲穿着围裙从楼上下来,
那种笨拙,执着中的笨拙。
比如父亲出现在他很久没有出现的田野中间,
经过他开垦的良田那个热烈呀,
都渴望他再耕一回。
比如父亲坐在家门口的木墩上,他只能
凝望自家的青山了。
只能凝望他拔擢过的白云、灰鹭和群峰,
以及成材的木头;
如同青年时期那样,事物们都温暖地簇拥。
都期待点到它们。
但这又怎样?父亲,最终,只能
赤条条地躺在从猪栏屋中
卸下来的门板上。
只能等待儿女们可能尽孝的哭声。
这哭声中,兴许,渗杂了一点儿
爱过他的事物的温吞声。
二
比如她暗暗地准备了门板,
也就是从猪栏屋中卸下来
父亲睡过的门板,
她暗暗地竖在她的房间。
母亲长久地一个人
拥有十甘庵的白和黑,
拥有友好而热烈的十甘庵的事物,
父亲及祖先的坟。
也有几十只鸡,一只猫和一只狗。
猫是胆小的猫,狗是谨慎的狗。
母亲不喊痛了,她说没病。
记得,前几年是有些毛病的。
——亲爱的读者,疾病
会自己好起来吗?
去深山里斫冬茅,捆冬茅;
不知在哪一户人家吃了饭。
只找大蓬的深似海的冬茅;
不知在什么名字的山谷里。
冬茅粗而肥,好比大树,
但我们只取其中的茎秆。
我们无谓于代表困难的刺、蚊虫、蛇和乱石,
我们看不见自己的青春和脸。
不会有战争,生存就是战争。
我们将这个山谷里的冬茅、那个山谷里的冬茅,
捆扎在一起;
山斫掉的部分就像摔在海滩上的泡沫。
不知斫了多少天,
汽车来装运时累得像负气的骡马。
我们将它们运到一个造纸厂。
看见冬茅们在浓稠的褐色纸浆池里
旋转,旋转。它们由粗糙变为柔软。
在某种爱的压力下,
由面目全非变得光辉。
尽管它们也是平朴的一群,
正被另一个平朴的群体俯视。
你挖过炭么?
从油茶树下找矿脉。
你能找到矿脉么?
找矿脉是一个技术活儿,
也是一个运气活儿。
自油茶树下坚硬扭曲变形的沉积岩中间
往下刨。外面的土有些黑,
但黑,并不代表是炭,
可能是余矿。没有十足的把握
是还是不是。不能因为自满而兴奋。
我们躬着腰,锄头把手截断。
洞,并不是想象中是直的,
而是像在山体中放进一条虫;
窄而屈,弯而辱。
因为矿脉就这么走,在你
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时候
还会挖岔了。挖得没有了,
就往旁边不是矿脉的地方挖。
挖是实体动作,需要持续的流汗
和专注,需要有益的失败和冒险。
需要松树和杉树做支架,就地取材;
需要芦萁和冬茅做护垫。
每往下一尺,就多一尺黑暗,
就可能多取出一尺厚的煤炭。
当然,也可能是渣土和煤矸石。
我记得有一年,在地底开出了
像房间一样的地宫,人就睡在里面。
与矿脉睡在一起,睡在地中心。
外公在木梯上上上下下。
如果运气好的话,真可能看见油光锃亮的
大树一样的煤堆;那时,
我们那个兴奋呀,就几年
不用推炭了。就不用中午到利田吃米面,
不用到遶市街上想吃一只包子,
不用路遇琼浆般在石银泉喝山水了。
但是,有可能只让你高兴一阵子——
仅仅只是一棵树的宝藏。
宝藏有可能就在旁边,我们
准确地错过了。挖炭
不是写诗,不是读诗,
我准确地错过了我需要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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