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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钉子隐隐的疼(组诗)

时间:2024-05-04

◎盛丽春

[为什么写诗]

它有沙土、石块、坚硬的铁

填不平泥洼

却有精卫填海的悲怆

它有锋利的刀子

切不了青菜,却戳人心

它的月光和桃源容我转身

她的宇宙常新,我是我、我们

——又不是

它把荒凉的梦

钉在日渐斑驳的墙上

我爱那斑驳

我还有钉子隐隐的疼

[遇 见]——读《夜晚的微光》

读到64 页。两小块菜地

一位重病的母亲,拽住我的阅读

窗外的东城巷脸孔陈旧

它刚刚哭过一场

臂弯里的菜地泪痕新鲜

更加欣欣向荣

大地辽阔,那么多蔬果在生长

仿佛一片片夜晚的微光

不断抚慰辛苦劳作的人

它也曾抚慰过我的母亲,我重病的

却以为自己一定会好的母亲

当我闭上双眼,总会看见

她在菜地里躬身拔草

这是她喜欢的菜地

她已经离开我很久很久了

[樟木妆匣]

被收藏的,是外婆的遗物

一把断齿的木梳、一个老式圆镜

外公常用白土布擦拭

反复摩挲。当他自言自语

小脚的外婆、蓝布衫的外婆

扎着一对大辫的外婆,一步一摇

依次走近他

丝丝缕缕的香气从时间的纹理溢出来

悄悄充盈每一个瞬间

他越来越老了。越来越重的咳嗽

越来越浑浊的眸光

被妆匣悄悄收藏——

又渐渐变弱,消失于无形

后来慢慢长大的我

一遍遍想起,黄亮的樟木妆匣

那时间容器承载的美——

仿佛清晨草地上圆润的露水

流逝里的悲凉那么盛大

[隐秘之门]

院子里的大缸松开自己

裂缝了。水沿着缝隙

伸出柔软的手

移开它、换上釉色闪亮的新缸

父亲那时健壮,我不及缸高

光突然造访——

缸底的虫子乱窜,身体扭动惊恐

我紧抱父亲的腿

一个世界打开另一个世界

袒露出彼此——

我和它们一样害怕

四十多年后,我推着

轮椅上的父亲回到老屋

那口缸还在,抱着一小扇秘密

仿佛舍不得松手

父亲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世界已没有俗世烟火

从前仿佛只是平行时空

而寒霜染鬓的我至今也未能察觉

它们是何时转换的,那扇门

又在何时

向我们敞开了怀抱

[灰瓦屋]

我在纯白的纸上

画下土坯墙、木门、泥瓦屋顶

它递来灰色的波浪

时间的深海泅泳,我有一朵浪花的晕眩

——母亲在廊檐下洗衣

月光映着红润的脸颊,仿佛就在昨天

每一次起风,都会带来雨水的消息

对滴滴答答的生活

母亲有各种接漏的容器

而我喜欢蹲在瓦盆边,听星星的脆响

童年在流星雨的环抱下

与我的中年相拥

一个悬于半空,承接半世辛酸的木桶

此时发出温柔的光晕

两个相隔半世的人,廊檐旁添上木梯

蓝咔叽背影

修葺是父亲的专属

他总能找到生活潮湿的豁口

用泥灰和新瓦来弥补

之上的鸟鸣。瓦楞草。炊烟

已伴随陈年旧事的轻音

隐入煤气灶抽油烟机钢筋水泥交响的背后

只有我、我的时间

能找到它们闪光的白羽

从具象到影像,一只灰色的大鸟

跟随我不停地飞翔

四十多年,才获得一张白纸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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