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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死时,如果你还活着(组诗)

时间:2024-05-04

◎李 南

[当我死时,如果你还活着]

当我死时,如果你还活着

那时你也历经沧桑

没有一滴眼泪

只能端起茶杯,回忆、回忆。

一起坐过的草地

那时满目荒凉

一起登上的山坡

那时变成了遗址

记住月光下

我也曾经年轻,提裙走过

记住草尖上划过的风

带走了朗朗笑声。

天堂的门票太贵

我们需要积攒一生

替我把青海再望一眼

当我死了,如果你还活着。

[小饮马泉村访友]

秋天的哨声低迷

小饮马泉村边泉水清澈

我有一个兄弟在此扶贫

他有满腔的雄心

和无人对酌的好酒量

在这儿他精通了孤独的学问。

村子里有铺满玉米的街道

村口晒太阳的老人

我看到他们那神秘的微笑

恍惚有契丹人的影子。

他们中活到了七老八十

却没有一个能活过古堡、戏楼和真武庙。

黄昏倾倒出一轮落日

飞狐古道上看不见烽火狼烟

我的兄弟挥手道别

我看到他衣服上铺满暮色

我想象着古堡的冬天,安静,清冷

当然也想起了别的。

[自然律]

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攀上奇峰绝顶

被星辰浏览

就像有些树也不开花

有些花,也不结果。

[在濮阳某乡村民宿读诗]

小院里有蛋形秋千

多汁的心思飞得又高又远

冲一杯咖啡

读一位巴基斯坦诗人薄薄的诗集

杀戮、世仇、血腥、祷告

死亡教灵魂不得安宁。

此时正值中东战火弥漫

哈马斯。定点清除。妇女和孩子。

这位诗人的悲伤和无奈

久久地缠绕着丁香树上方

血迹和白花同时绽放

又香又苦涩,又甜蜜又让人绝望。

[儿时德令哈]

那时没有省份、地理概念

没有生老病死忧思

星星是梦,黑夜准时吐出黎明

戈壁滩就是游乐场

那时不懂时间越用越少

以为一个人真能活到一万年

父母们粗枝大叶

小路分开白杨,总能带领孩子回家

那时分不清青稞和小麦

但欢笑是礼物,远远大于匮乏的生活

发小们拖着鼻涕

在样板戏、雪人和劳改犯中穿梭

那时不知,未来有一盘阴险的棋局

需要我们用一生来博弈。

[谈起逝去多年的朋友]

春天美好,看花看海

从远处搬运春光

高速公路车来车往

在街角偶尔遇见朋友

谈起近况,谈起另一个

逝去多年的朋友

没有伤感,没有叹息

平静中带着调侃

像谈论一个与我们无关的事物

春天和煦,羊齿草茂盛

热烈的交谈回应阳光

之后陷入长久缄默

我们俩之间,忽有一阵风吹过

吹来了虚无

经过指尖,经过骨缝……

[世界的孤儿]

黑面包发霉。

饮用水混浊。

沃罗涅日的暴风雪弄得他发疯

一个诗人默默地记住了

这远东的春天——

木薄荷、干草垛,偶尔有黄蜂飞过。

他曾经快意地嘲讽过刽子手

也曾违心地讴歌过刽子手。

祖国把他丢弃在这片黑土地上

却没办法缝合他的嘴唇。

这个世界的孤儿

注定要与他诅咒过的融为一体。

诗人寄出的求救信

仍在几十年后经过一个又一个国家传递

草原光秃秃,延伸至地平线

浮标在卡马河上漂动。

[我说汉语,我写汉字]

我说汉语,我写汉字

除了汉语,任何语言我也不会。

汉语,我宣誓过忠实于你

并且大半辈子一直都在为你效力。

即使我走到了异国他乡

你也是唯一喂养我的口粮,唯一的。

汉语里有我熟悉的声律

汉字中的阡陌纵横,把我带入另一重境界。

活在你的福荫下

我为美工作,不计报酬。

你是我苦痛生活中柔软的绳索

是我欢乐泪水中的粗盐。

我用键盘锤砸你,用钢笔刻画你

用我咳出的血块塑造你。

你记录青春、彩虹和悲凉的际遇

见证可耻的沉默,和偶尔的良心发现。

我说过的话语会随小溪流向远方

我写下的文字,也必将在时光中蒙尘。

这样的命运,我心甘情愿

呵护你的纯正与圣洁——我不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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