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万里委员长访问伊朗、伊拉克

刘宝莱

访问伊朗

应伊朗伊斯兰议会议长卡鲁比的邀请。万里委员长于1990年5月6日至9日，对伊朗进行了正式友好访问。这是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首次出访伊朗。伊方给予了隆重、热烈、友好的接待。陪同万里委员长的主要成员，除全国人大几位领导外，还有齐怀远副外长。

机场贵宾室风波

1990年5月6日下午，万里委员长一行抵达伊朗首都德黑兰。伊议长卡鲁比等议会的主要领导、外长和中国驻伊朗大使王本祚等使馆各级外交官均前往机场迎接。当时。我任外交部西亚北非司副司长。同我一道前期到达的时延春、潘伟芳、薛向贤等也前往机场迎接。卡鲁比议长陪同万里委员长踏着红地毯步入贵宾室。双方入座后，寒暄一番。贵宾室较小，几位要员都挤在一条长沙发上。潘伟芳站在一旁，用流利的波斯语将万里委员长的谈话译给对方听。他们都面带笑容，不停地点头。因工作需要，我忙挤进去作记录。但代表团个别主要成员到达时，已经没有座位了，我发现他大为不悦，遂起身，给他让座。与此同时。万里委员长发表了书面讲话，并接受了记者的采访。10分钟后。宾主起身上车。长长的车队将代表团送到德黑兰希尔顿饭店。

此时的德黑兰市已失去昔日的辉煌，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使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遭到了巨大的破坏。两伊已停战3年。但战争的痕迹仍随处可见。市内竟无一处新的建筑，街道龟裂现象严重。代表团下榻的希尔顿饭店，是巴列维时代最豪华的饭店之一，但我乘电梯时曾突然发生事故，电梯从8层降到了7层，于是我宁愿步行。也不敢再试了。

当晚，领导开会，作出具体工作安排。齐怀远副外长、王本祚大使以及全体工作人员与会。会上。领导讲了三点：第一，机场礼宾安排混乱。致使代表团几位主要成员未能予以礼宾安排；第二，几位主要成员。基本不懂外语，使馆未安排翻译陪车，因此，他们无法同对方陪同人员交流，双方只好握握手，笑一笑，十分尴尬；第三，代表团中多数人员房间里未备开水。希望使馆给每人送一杯热水。我忙作自我批评说，我带队前期到达，带有打前站性质。我们同王大使等使馆领导进行了认真研究和安排。但工作还是不细。原安排代表团下飞机后直接上车，未想到对方突然改变计划。造成了贵宾室中出现礼宾无序状态。主要责任在我，未作两手准备。会后，齐副外长私下说我做得很对，勇于承担责任，给王大使解了围，使会议缩短了时间。

万里委员长看错了表

我回到房间，已是凌晨1时，忙上床休息，很快进入梦乡。闹钟响时，已是清晨7时。我草草洗梳。按时下楼用餐。路过万里委员长房间时，看见几位年轻人站在门口。他们笑嘻嘻地对我说，您怎么才起床?我以为日程有变，忙问缘由。他们说，委员长昨夜睡得很香。一大早起床，阅读文件后，提出要用早餐，并请几位主要领导同他一道用餐。结果，几位领导还在呼呼大睡。委员长等了半天未见人来，便问，现在7点半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起床?我们说，现在才6点半。他仔细一看表。笑着说。我看错表了，不能怪他们。因为他的表还是巴基斯坦时间，昨晚忘了调了。不一会儿，几位主要领导都睡眼蒙眬地来了，以为有什么要事相商。委员长看看他们说，对不起，看错表了。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昨晚委员长肯定睡得很好。委员长点点头。于是，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

伊朗的特殊

早餐非常简单，有几片面包，一个鸡蛋，一杯牛奶，一点黄油、蜂蜜，还有红茶和咖啡。餐厅里的招待员都是男士。他们板着脸，心神不定，若有所思，见了顾客，也不打招呼。更谈不上热情服务了。

使馆小刘告诉我，伊朗伊斯兰革命后，打破了巴列维时代的旧规章制度，政府还未来得及研究哪些规章应保留、哪些应废除、哪些应改进的时候，两伊战争爆发了。伊朗全国上下投入了这场长达8年的战争。广大人民深受其害，伤亡惨重，经济损失巨大，生活水平大大下降。战争结束后，伊朗政府采取了重大措施，医治战争创伤。只因积重难返，困难重重，故收效甚微。广大民众普遍渴望进行改革，但到底怎么改，改什么，谁也说不清。在此情况下。政府各部门各行其是，管理混乱，连服务员也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时连钟也不撞。

说话间，有人来说，中方专机的几位航空小姐因未戴头巾而被拒之于餐厅之外。她们只好回房间戴头巾。由此，我联想到我们由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迪拜乘伊朗民航飞机抵德黑兰的情景，更感到伊朗的特殊。

当时，我们去迪拜机场候机室，等待上飞机。眼看规定的登机时间已到，却丝毫没有一点动静。随行的小潘告诉我，伊航误点是正常的，正点是不正常的。一般要误上1至2个小时。果不其然，航班推迟1个半小时后。我们才登机。登机后，我发现机上的航空小姐大约40岁开外。抵德黑兰后。我们到市场商店看看，发现站柜台的售货员多为男性，偶有女性。比如在药店工作。也是长相很一般的中年妇女。

只有一位警察驾驶摩托车开道

根据伊方日程安排。代表团于7日上午8时30分离开饭店。去议会大厦同卡鲁比议长等议会领导会谈。车队出发时，市内车水马龙。伊方未采取交通管制，预先清场，而是由一位警察驾驶摩托车开道。这位警察驾驶技术十分高超，他左手扶把，右手向周围车辆致敬，要求他们让路。有时他还脱把，双手敬礼。我发现街上的车辆纷纷离开主干道，让车队顺利通过，按时抵达议会大厦。

9时整。万里委员长一行进入会议大厦。，同卡鲁比议长等一一握手，伊电视台进行了跟踪报道。卡鲁比议长首先代表伊议会对万里委员长一行访伊再次表示热烈欢迎，祝他访问取得圆满成功。万里委员长表示感谢。他说，此访的主要目的是增进了解，加强友谊。促进合作，共同发展。同时，他简要介绍了中国全国人大的情况及其职能，强调中国全国人大是最高国家权力机关。听后，卡鲁比议长说，伊朗伊斯兰议会仅是伊最高立法机构，而不是伊最高权力机构，因此。它没有贵国全国人大的权力大。根据伊宪法规定，伊实行政教合一制度。伊议会系伊斯兰议会，实行一院制。议员通过选民直选产生，任期4年。伊议会通过的法律须经宪法监护委员会批准方可生效。他表示，由于议员由选民选举产生，他们可以代表广大人民的心声，及时反映他们的要求、困难和疾苦。

会谈后，万里委员长的印象是，伊议会还是有影响力的，可以为民众做些事。当日下午。万里委员长会见伊中友好小组的全体成员，同他们进行了热情友好的谈话。

拉夫桑贾尼总统未料到两个多月后萨达姆会发动入侵科威特的战争

伊方的礼宾安排多变，有时，双方沟通也较困难。伊方往往以我为主，一经提出便难以更改。拉夫桑贾

尼总统会见万里委员长前。伊方又提出两点：一是参加总统会见的中方人员不得超过6人：二是万里委员长一行的安全由伊方负责。中方警卫人员不得陪同前往总统府。因为那里是伊最安全的地方。经中方同伊方协商后，伊方同意中方参加总统会见的包括大使在内7人，即增加1人。关于中方警卫人员不可陪同万里委员长前往总统府一事，我方坚决不同意。最后，伊方允许我警卫人员随车队抵总统府。但只能在总统府外等候。果然，待车队进入总统府后，伊方便将大铁门关上。未允许中方警卫人员人内。

万里委员长同拉夫桑贾尼总统热烈握手，互致问候。作为记录。我坐得离拉夫桑贾尼较近。发现他中等身材，体魄健壮。双目炯炯有神。他头缠白头巾。身着民族服装，讲话中气十足，举止文雅，平易近人。他回顾了1985年6月作为议长访华时的情景，说访华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与包括万里委员长在内的中国领导人建立了友谊。他说，自去年7月当选总统以来，一直公务繁忙，尤其忙于处理国内重大事务。他准备过一段时间再度访华。主要考虑是伊中关系发展顺利。近年来。双边友好合作取得了积极成果。两伊战争结束后，伊朗百废待举。重建工作十分繁重。德黑兰市的市政建设、交通和地下设施等均需全面改造和兴建。鉴于此，伊愿进一步加强同中方合作。万里委员长说，中伊都是发展中国家，两国议会制度不同，但两国各自发展本国经济建设的任务是一致的。两国经济有着较强的互补性。当前的关键问题是双方需要增加相互了解，加强沟通，取长补短，共同发展。

拉夫桑贾尼完全赞同万里委员长的看法。他高度评价中国的经济发展。他说，中国的经验值得借鉴。谈及海湾局势，他认为萨达姆发动的侵略伊朗的战争是自食其果。同时，他赞扬中方为推动结束两伊战争和促进两伊和谈作出的积极努力。拉夫桑贾尼还希望中方继续劝说伊拉克，加快释放伊朗战俘。从拉夫桑贾尼的谈话看，他尚未料到两个多月后萨达姆会发动入侵科威特的战争。

8日上午8时。代表团乘专机去伊朗中部的大城市伊斯法罕参观访问。万里委员长一行受到了当地最高长官的热情接待。并参观了大清真寺。

访问伊朗结束后，我们陪万里委员长一行乘专机离开德黑兰飞往伊拉克首都巴格达。

访问伊拉克

1990年5月9日至12日。万里委员长一行访问伊拉克。当时巴格达天气闷热。万里委员长一行一下飞机，同前来迎接的伊拉克萨里姆议长等政要们握手后，便上车，直接驶向下榻的拉希德饭店。

谨慎的萨里姆议长

5月9日，万里委员长同萨里姆议长举行会谈。开始，主人作简短致辞，表示愿给尊贵的客人充裕时间。发表高见。万里委员长向对方介绍了中国全国人大的职能、国内经济建设情况，提出希望能加强包括两国议会合作在内的两国关系发展的良好愿望。

萨里姆，中等身材，头发有些花白，戴一副眼镜，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会谈中，他只是认真听。不时做着笔记。有时，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从他的举止看，我们感到他谨小慎微，好像一位“小媳妇”。生怕做错事一样。会谈就如此草草结束。当然，最后他也讲了类似感谢和受益匪浅的话。后来，我们才知道，萨达姆总统对万里委员长的到访非常重视，亲自过问了有关访问日程，并指示萨里姆及时报告有关会谈情况。因此。会谈时，萨里姆的首要任务是记清万里委员长的谈话要点，而不是阐述自己对有关问题的看法。另外，萨里姆并非萨达姆政权的核心人物，生怕讲错话，办错事，受到惩处。

巴格达的夜景五彩缤纷

晚上，万里委员长到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看望馆员和中国驻伊拉克公司的经理。他十分关心大家的业余生活。听说有些年轻人经常打桥牌，他愉快地说，他愿同他们的桥牌尖子较量一下。两轮下来，委员长到院子里散步。我们借此问他使馆年轻人的桥牌水平。他诙谐地说，根据多年打桥牌的经验，他们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不过尚需继续努力，才能有所长进。

当委员长望着院外巴格达五彩缤纷的夜景和川流不息的车辆时，不由得感慨地说，历时8年的两伊战争对巴格达来说，虽有些破坏，但比起德黑兰来小多了。现在已基本看不到战争破坏的痕迹。不仅如此，还可以看到不少新建的高楼大厦、饭店、商社、医院、桥梁和街道……这说明伊政府财力雄厚、重建能力强。

我说。除伊拉克拥有大量的石油、美元外，恐怕主要是得到了海湾六国的大力援助。两伊战争期间，据说海湾六国每年向伊拉克提供120亿美元的无偿援助。8年下来近千亿美元。伊拉克的一些建设项目大都由海湾国家拨款。难怪一些西方媒体讲，伊拉克发了国难财。按萨达姆总统的说法，这是伊拉克人民贯彻他提出的“一手持枪。一手拿镐”指示的成果。

万里委员长讲，这场战争还涉及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的矛盾问题。美国人一插手，情况更为复杂。凡涉及民族、宗教的矛盾都很难解决。就这场战争而言，双方打了8年，给两国人民带来了沉重灾难。伊朗死的人比伊拉克多。因为伊拉克得到了美、英等西方国家的先进武器。

傲气的萨达姆

10日，对方安排上午参观，并说萨达姆总统可能会见。但总统府没有通知。经研究，万里委员长仍按日程参观体育设施。在参观过程中，对方礼宾官急忙赶来说。萨达姆总统要会见万里委员长，请速回饭店，等候总统府专车来接。齐怀远副外长要我立即回去，准备有关材料。起初，对方通知只限5人出席。考虑到我要作记录，我方建议，包括我在内共6人出席。对方未持异议，这样就定下来了。因我礼宾官不能到场，故由我带着万里委员长赠送萨达姆总统的礼品。我们在大厅待了5分钟后，有5辆崭新的奔驰300快速驶到饭店门前停下来。萨里姆议长下车后，径直上楼，请万里委员长。其余人员均在门口等候。我抱着大礼品盒，在太阳下耐心等待。当时。气温高，又燥热，顿时一身大汗。正当我庆幸万里委员长出门上车时，我礼宾官过来，半开玩笑地说，对方执意仅限中方5人参加总统会见。他不得不通知我暂时出局，将礼品交给齐怀远副外长。

大约两小时后，万里委员长回来了。随团记者们一下将齐怀远副外长围住了解情况。齐怀远说，大家不要着急，随我到房间去。我也跟着进去了。齐说。萨达姆总统同万里委员长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双方谈及国际、地区形势，尤其是中东和海湾地区形势及两国友好合作关系问题。萨达姆总统表示，伊拉克同中国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伊拉克政府重视加强同中国政府的全面合作。他欢迎更多的中国公司到伊参加重建工作。待记者们走后。齐副外长私下讲。萨达姆总统兴致很高，对委员长彬彬有礼，认真听取了委员长对地区形势的看

法。萨达姆认为，当前国际多极化的发展是正常的。阿拉伯国家也应该成为一极。因为阿拉伯战略地位重要，自然资源丰富，拥有广阔的市场。他还表示，中东问题之所以迟迟得不到解决，主要是美国的原因。美国为了中东的石油，不会离开中东。因此，中东问题也不会得到解决。他说，美国对以色列使用双重标准，更无利于问题的解决。同时。他指责伊朗侵占伊拉克领土，至今仍制造边界摩擦：抱怨海湾国家不仅停止对伊拉克援助，而且还逼债，致使伊拉克的重建面临不少困难。他强调，阿拉伯资源属于阿拉伯人民。应由阿拉伯人共享。

齐副外长说，两伊虽停火，但双方矛盾并未解决。海湾地区局势仍错综复杂。现在又出现新的矛盾。看来前景不容乐观。

动荡的海湾局势

11日，伊拉克第一副总理拉马丹到饭店拜会万里委员长。谈到海湾地区局势时，他表示忧虑。主要因为：第一，美国奉行炮舰政策，干预海湾事务，向海湾六国出售大批武器，并有舰队在海湾游弋。美在中东问题上，采取双重标准，一味偏袒以色列，致使该问题长期得不到公正、合理的解决；第二，两伊已经停火。但伊朗仍在边界制造摩擦，影响伊拉克边境的安宁；第三，伊拉克蒙受两伊战争重大损失。现正面临重建的艰巨任务，海湾国家借口两伊已停战，停止向伊拉克提供援助，直接影响伊拉克重建工作。

12日，万里委员长结束对伊拉克的访问，返回北京。在飞机上，大家对萨达姆总统议论较多。特别是对他提出的阿拉伯应成为一极的观点，大家感到，不管这是他的雄心也罢，野心也罢。反正他是一位爱动的人，不会安分守己。今后。不知他又要出什么怪招。访问期间，我们发现萨达姆在大搞个人崇拜。萨达姆的形象无处不在。比如，伊政要们对萨达姆十分敬畏。巴格达公共场所到处悬挂萨达姆的巨幅画像，并在许多场所还矗立有他的铜像。因此。大家对萨达姆有些看法也不足为怪。

果不其然，我们回北京不久，便传出科威特与伊拉克矛盾在升级，双方关于边界的谈判毫无进展。7月份。伊拉克媒体攻击科威特忘恩负义，不但向伊拉克逼债，还有领土要求。8月1日，科威特王储兼首相萨阿德和伊拉克副总统易卜拉欣在沙特吉达举行高级会晤。双方继续讨论两国边界问题，结果谈判破裂。次日。伊拉克竟动用武力侵占了科威特。

由此，我联想到万里委员长访伊拉克时萨达姆的一些表示，感到伊拉克入侵科威特蓄谋已久，是萨达姆谋求地区霸权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