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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雪(组诗)

时间:2024-05-04

钟鼓楼

钟是新铸的,一块崭新的铜

被盛世锻造成赝品

当它被撞击时

发出了一种类似摹仿的声音

它像似要把一个王朝

流落到民间的声音唤回

当一块铜被再次撞击时

一群乌鸦突然起飞

深秋的叶子落了一地

惠远城外的庄稼熟透了

遍地的谷物和露水

又一次开始了重生和堕落

落日下,伊犁河蜿蜒西去

老城墙的裂纹还在继续扩大

它的墙体在继续坍塌

葵花的最后一个黄昏

如果把记忆展开

那时的喀拉达拉,那时的村庄和人群

都像是野生的

那时的葵花和少年也是野生的

秋天,乌孙山下的风

吹过狭长的山谷,吹向异国

我曾拥有过的大海,芳草起伏

葵花无边的喧嚣,正涌向天边

被收割后的故乡,像是最后一个黄昏

所有的葵花背对着太阳

默默地咽下了边疆生长中的疲惫

阳光暗红,一点一点地沉落

葵花们挺起了身子,或低下头

在黄昏里静默

地头上,我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

我唯一的亲人曾经纵马闪过

如今却被埋在了异乡

葵花一根一根,漫山遍野

我不曾想过,当时的命运

已经在起伏中确定

当我回过头去

那时的生活已经毫无悬念

无法存留的故乡,一去不复返

喀拉达拉,我所有使用过的词语

已经病入膏育

病到了无药可医

野百合占据了辽阔的高原

阿合塔斯有盘旋而上的梦,湿湿的

公路边,青草的影子闪烁不定

我们感叹着清明的雨,持续到今天

落在了野百合的故乡

草甸在高处,仰视着银河

倾泻而下的星星

四月的阿合塔斯,微凉的世界

冰雪成了最好的铺垫

而野百合无限的花瓣

占据了辽阔的高原

濛濛细雨,这些从雾岚里

渗出的泪滴,铺满了潮湿的天空

有野百合欲言又止的悲伤和几幻想

高原上,没有比这样一种植物

更适合抒情了

也没有比这样的一座坟

更能适合阿合塔斯的传说

我们俯下身来,审视着这洁白的花瓣

这魂幡一般,天使的翅膀

怎样飞过了草甸,飞离了四月的人间

你没有看到可可托海的月光

途经一个西北的小镇,想起了你

这里安静,秋色斑斓

白桦树的眼神有着沧桑和错乱

我抚摸着的芦苇,正伸着长长的利刃

生活多么空旷,那些年

当我爱上你,戈壁上明月如玉

当我想到那些彼此的相爱

芦苇就会刺痛遍体鳞伤的落日

我的爱空旷,落魄

像一部颓废的历史,遥不可及

在可可托海,它不知疲倦地

追逐着一群飞蛾的翅膀

要把自己推向一丛野火的尖锐

它要把自己推向一段难以企及的高音

把自己一直推向绝望

它渴望着毫无人烟的爱

它好像从未被爱过

想到你,正如今夜可可托海的坚硬和沉寂

今夜,戈壁浩渺

天空储存了一个巨大的深渊

当我抬起头

可可托海的月光只照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薰衣草在奔赴一场异国他乡的爱情

只有到了黄昏的时候

才能体验到这河谷以西的梦境

体验到一个流放者隐藏的一生

只有到了黄昏的时候

才能看到这一片紫色的辽阔

低低地飞过边界

薰衣草小小的油粒,在清水河的天空

灿烂如星辰

只有到了黄昏的时候

我们才能看到一片紫色绽开的光芒

一个理想主义者携带着自身的体味

在奔赴一场异国他乡的爱情

只有到了黄昏的时候

我们才可以理解那些人间的等待

才可以理解那些被时间抛弃的往事

为何会重新生长

宝石光照亮了短暂的人类

乌尔禾,陨落的星辰

骨骸遍地

可以看到鱼群退去,汹涌的碎石

如何铺开了戈壁的坟场

看到大海遗留下的一块宝石光

如何收拢了光线

被就地掩埋

可以看到它身体里储存的山川、河流

對流层的飓风

看到它如何储存了时间

和时间里的黑暗

看到它在越来越透明的肉体里

如何储存了一块石头的孤独

开裂、愈合、燃烧,而后冷却

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

宝石光拒绝了一切历史

我们看到的是一块石头

如何面对着太阳,射出了自己的光线

这个下午,我们从戈壁中寻取

一段和人类无关的记忆

乌尔禾,一块石头重见天日

它偶然地照亮了短暂的人类

·作者简介·

王兴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伊宁市。诗歌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星星》《长江文艺》《山花》《西部》等多家刊物,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获首届伊宁文艺奖、可克达拉全国诗歌征文尸等奖等多项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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