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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静静

时间:2024-05-04

■李春云

今夜,是个飘雪的夜晚。

隔窗望去,晕黄的路灯下,片片雪花凌空而降、轻舞飞扬。像叶叶柳絮,潇潇洒洒,轻扑绣帘。雪势渐大,密密麻麻,簌簌落下。突然感觉像漫天的飞蛾,阵阵袭来,层层包裹着闪亮的灯火。这些,不正是另一种飞蛾扑火之景观吗?兀然让人有一种壮美和凄绝之感。怎么能不凄美?雪,是如此纯净透明、晶莹剔透,不染一点尘埃,落入村庄、树林、河流、山川、田野、大地……希冀万物洁净、明澈、美丽、无瑕,披之以梦的霓裳。却即刻在奉献的同时牺牲了自己,被销蚀、被腐化、被污浊。从来皎皎者易污,桡桡者易折的啊。也许一切正如王尔德所言:“人生因为有美,所以最后一定是悲剧。”而什么是悲剧?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将美活生生地撕毁给你看。但死不是悲剧,悲剧是一种生命。如这窗外轻盈飘零的雪花,看到它的珍贵莹洁和美丽,更眼睁睁地看到它的缓缓坠落和消逝,坠入无崖的时空,万劫不复。

想起青石桥边、小镜湖畔,大雨滂沱,阿朱受到降龙十八掌的误击之后,身受重创、鲜血四溅、层衣尽染、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仰面渐渐坠入崖底的慢镜头。那一刻的衣袂飘飘、撒手无助、缓缓下沉,便似这斜斜坠落的飞雪,有着一种生命的凄艳和悲壮、无法挽回的痛楚和悔恨。还有那血溅诗扇、状如桃花的李香君;为窦娥鸣冤喊屈、天意民心的六月大雪;林教头风雪夜宿山神庙的那许多场景;更有那大雪茫茫,贾宝玉孤身一人行走在无垠的雪地之上,背后是断壁残垣和“天尽头,何处有香丘”的回响……

“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悲剧。”托尔斯泰在《复活》里写着这么一句话。但阿瑟·米勒更有一言:“在悲剧之中,也只在悲剧中,存在着一种信仰——乐观主义的信仰。”所以我们有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海伦·凯勒的《给我三天视力》,雪莱的《西风颂》……“生或者死,爱或者恨,我们可以被消灭,但不可战胜!”那些闪亮的名字便以悲剧特有的形式向人们展示出人格的力量和生命硬度的一面,普通人的生命也因其坚不可摧、柔韧挺拔而彰显神的灵性。如今夜的雪,如往昔的雪,如每一年每一次的雪。即便知道自己生命的短暂,也要倾其所有,以柔美优雅的姿态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奉以稚子洁净无瑕、热烈深沉的吻。在它拥吻万物众生的时候也气绝身亡,失去生命。不,它并没有逝去!前赴后继、欣欣向荣、连绵不绝。像精卫填海、女娲补天、杜鹃啼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离离原上草。

就让这曼妙的舞姿,翩翩的精灵永远不要停息。飞絮似霰,落花如雨,织就这梦幻的羽衣和时光的面纱,笼罩心扉,笼罩万物,笼罩一切。给我以迷离的美、朦胧的美、浪漫的美。那些痛与伤、苦与乐、遐想与憧憬,徐徐飘落,渐渐远去。理想和现实中间恰到好处地隔着这层帘幕,远离尘世,远离人群,远离喧嚣。前方的路若隐若现,心中的歌似断似连,时间的脚步不疾不徐,迷惘惆怅若有若无。缓缓的,又是滔滔不绝而来的,是这广袤的蓝天和莹白的飞雪。

今夜,雪落无声,万籁俱寂,我却分明感觉到生生不息、无竭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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