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走进古村落的神话世界

时间:2024-05-04

东永学

因为工作的需要,近两三年,一直行走在土乡互助的八个国家保护传统古村落里,调查这些村落的历史沿革、民俗文化以及保护传承等。走访中,从老人们的口中收集到一些民间神话传说,这些神话传说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民俗文化的一种民间意识,有助于换一种角度了解和研究土族传统文化。

———题记

古堡里的土族人

走进互助土族自治县五十镇北庄村,有一座古堡格外吸引人,几次走访,我听到了这座古堡的一些传说,这传说一直口传在古堡里的土族人中,也反映了土族这个民族形成的艱难曲折。

传说古堡底下有宝藏,很早以前,鲜卑慕容部的一个分支———察汗慕容部在青海湖边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后来慕容王国被吐蕃所灭,他们的最后一个王叫慕容复,被吐蕃打败以后,慕容复带着残军和部众流落到今北庄村一带筑城定居,把自己的金银宝藏埋在了古堡下。传说慕容部便是古堡最早的主人,也是土族的先祖。到了明清时期,匪乱猖獗,这些土族先民筑起一座自保的方形团城,整个族人居住在里面。

也有老人说,元代成吉思汗开疆扩土,路经北庄村时遗留下一些老弱残兵,这些蒙古士兵长期生活在此,与当地原住民通婚,逐渐形成土族。为了自保,他们修筑了以家族为主的古堡,后来人口越来越多,至今更多的后代搬出了古堡,居住在以古堡为中心的周边,这就是北庄村的来历。

走进北庄村,还有一处很多人前去朝拜的圣地,它就是香萨台。

说到香萨台,又引出了宗喀巴大师和他的母亲香萨阿切(阿切,意为“嫂子”)的一段传说。传说香萨台是大师父母曾经的游牧定居点,香萨台这个地名就是以宗喀巴大师的母亲香萨阿切的名字命名的。

相传六百年前,湟中县城鲁沙尔一带水草丰美,景色宜人,是一处放牧的好地方,离鲁沙尔西北五六里的地方是甘河滩镇黄鼠湾村,也是一片平坦的好牧场,宗喀巴的父亲鲁本格和母亲香萨阿切在那里居住放牧,他们住的是牦牛毛制作的黑帐篷。

鲁本格家里养着一头母牦牛,肚里怀着犊儿,不便到远处放牧,就在滩上圈放。而这头大肚子牦牛却不断地挣断缰绳,跑到鲁沙尔大草滩来吃草,吃饱了就卧在那里,不愿意回到主人家去。这样,鲁本格和香萨阿切夫妇常到鲁沙尔水草滩去寻找,一次次赶回家来,香萨阿切这时身怀有孕即将临产,鲁本格怕妻子老是找牦牛累坏身子,便把帐篷搬到鲁沙尔莲花山坳,在那里定居下来。

有一日,香萨阿切放牧时,忽然觉得腹内阵阵剧痛。她咬紧牙关,双手捂着肚子蹲在草地上,但是疼痛难忍,她昏了过去。等她清醒时,发现地上腾起一道金光,这道金光直向天空射去,腹内的婴儿也随之落地,这个婴儿就是宗喀巴大师。

香萨阿切用藏刀割断脐带,把婴儿揣进皮袄,然后把胞衣埋在了婴儿出生的地方。说来也怪,过了一段时间,在埋胞衣的地方,长出了一株当地人从来没见过的菩提树。这株菩提树长势茂盛,枝叶茂密,这棵树的叶子非常特别,每片叶子的脉纹清晰,每片叶子上能显出狮子吼佛的圣像,共有10万个,但是心诚的人才能看到树叶上的佛像,无缘之人看不到。

后来,宗喀巴出家入寺,他学经勤奋,到16岁已精通各种经文,后来去西藏学经有六七年没有回家。香萨阿切此时年岁已高,思儿心切,便从头上剪下一绺白发,托人写了一封信捎给儿子,希望能见他一面,信中也说到了在宗喀巴诞生地长出菩提树的事。宗喀巴看过母亲的来信后曾动过回家的念头,但考虑到佛法未成,就打消了回家看望母亲的念头。宗喀巴用自己的鼻血调和颜料绘成了一幅自画像,并为母亲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佛事繁忙,无暇返里,母亲若能在我出生的地点用那株菩提树胎藏修一佛塔,犹如亲见儿面。”

香萨阿切收到儿子的自画像和信后,便与众信徒按宗喀巴的意愿,用石片砌成一座莲聚塔,这便是塔尔寺最早的建筑物。之后在此塔旁建了一座佛殿,称弥勒殿;之后有僧人在此地修炼。由于先有佛塔,后有寺院,信教群众称为塔尔寺。

北庄村的香萨阿切民居至今存在,建于清末,为院落式布局。有北房五间,围墙夯土筑成,西开门,现有一位李姓孤寡老人居住,说是香萨阿切后人。

绿度母守护的地方

互助县丹麻镇哇麻村是一个以藏族为主的传统古村落。说哇麻很多人不知道,说到卓玛佛大家都会说:吉祥圣母啊!

说到卓玛佛,也就是绿度母,一种神秘扑面而来,佛的来历就有几种版本的故事流传。

话说很早以前,哇麻村白氏家族的族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阿奶,她还是班禅大师赐封的昂索。当时,昂索阿奶的儿子和几个人到西藏朝拜,老阿奶让儿子从西藏请回一尊佛,要供奉在家里。儿子朝拜结束回家,快要走出西藏的时候,才记起老阿妈的嘱托,第二次回去路途已经很远,当时他和同伴就在河边休息,于是他朝向拉萨跪在河边祈祷一番,之后在河里看到一小块有朦胧图案的小石片,他把这块小石片用西藏的活佛赐赠的哈达包裹起来,请回了家。到家之后,打开一看,石片上真正显现出了绿度母的全身像,他给家人说这个佛很金贵,布包不能打开,之后从来没有人打开过这个布包。传说请来的这个度母佛很灵验,很快在“朵罗伦阔”,也就是土族人居住的广大地区声名远扬,而且越传播越远。

也有人说卓玛佛是一只活着的蜜蜂,是从西藏飞过来的。很早以前第六世章嘉活佛朝拜卓玛佛,他想看看卓玛佛到底是什么实相,于是一层层打开包裹着的黄色布包,当拆到拳头大小时,卓玛佛在章嘉活佛的怀里跳动起来,还发出嘤嘤的蜜蜂一样的声音,章嘉活佛害怕了,原封不动包好,念了一些祈愿经之后又供奉起来。

这是民间传说,但也以传奇的形式说出了佛教走进土族之乡的曲折和艰难。

娱神的碰鸡蛋庙会

丹麻索卜滩村,人们娱神的方式有些特别,村里男女老少拿着自家的煮鸡蛋,到村庙前的树林里,相互碰鸡蛋,鸡蛋不烂者为赢家,碰烂者为输。碰鸡蛋游戏玩到下午,庙前的草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鸡蛋皮。

据当地老人说,“鸡蛋会”源于明代嘉靖年间,因一次春天的雹灾而流传下来的,留下庙会打鸡蛋禳灾之俗,迄今已有四百余年历史,说这一天碰碎很多鸡蛋,这一年村子里就不会降落冰雹,原因是冰雹神提前得到了村民的犒劳,就不再给这个村里降下冰雹。endprint

“鸡蛋会”会场设在村西龙王庙前。其时,神殿前竖高三丈三的幡杆,下埋一尺八深,寓意为三十三天界,十八层地狱。用彩纸剪贴成云纹、水浪样式的长幡杆,挂在杆头垂落于地,幡杆上端横置两齿叉,叉尖各有一个大馒头,寓意日月同辉。幡杆上端还拴着包有五色粮食、红枣、花生、水果糖及硬币等物的布袋,谓之“梁蛋子”。

这一天,全村人都会走出家门,集聚在村庙前的树林里,一些人玩碰鸡蛋游戏,一些人举行祭祀仪式,还有人在树林里喝酒聊天。

傍晚,仪式结束的时候,众人围抢这些献品,有说得馒头者生状元郎,得“梁蛋子”者可禳灾避祸,化凶为吉。

索卜滩村“鸡蛋会”与中国远古神话有着某种的关联。吃鸡蛋、相互敲击鸡蛋的象征意蕴,寄寓着人们对于生命、生育的敬畏和崇信之情。三月里万物化育,是生命的季节,诸多民俗事象都在深层的生命意蕴上与季节暗合。

索卜滩村里还有一座索卜寺,寺前有两棵古树,有关古树的传说,又牵扯到土族的族源文化。

索卜寺门前有两棵被当地群众称为“盘龙将军树”的参天大树,树龄近300年。两树高约30米,树干直径1.6米,雄伟壮观,巍然屹立。这两棵树有不同的体形和特性,村民们认为它们中的一棵为雄树,另一棵为雌树。雄树高大威猛,冠盖华英,枝繁叶茂,巨大的根系显露在地面上,像一只龙爪紧紧抓握这块土地;雌树纤细秀丽,多姿苍翠,雄樹的一枝延伸过去搭在雌树的顶端树干上,似互相倾吐爱慕之意。

关于“盘龙将军树”的来历,索卜滩村流传着这样一个美丽的故事。传说,13世纪初的索卜滩村还是一片水草肥美的滩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部将格日利特(也称格热台)带兵到了今互助县境内,最后将生命留在了这里,或许将军不愿离开这片他挚爱的土地,将军与他的妻子化身这两棵夫妻树。树根的龙爪寓意着将军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他的部下更是为了寄托对将军的追思,便将脚步停留了下来,与当地“霍尔人”通婚繁衍生息。后人为了纪念格日利特将军,便将它们命名为“盘龙将军树”。这种传说在清代藏文文献《佑宁寺志》中有明确记载:13世纪初,“成吉思汗之部将格日利特率领其部属到此,现今的霍尔人约为这些人的后裔。”“格日利特死后,化作大力精灵,居住郭隆之山岩上,他对嘉赛活佛显示了自身着‘索呼(蒙古)装束之法相,(嘉赛)因指命(格日利特之幽灵)为那里的土神。”1604年,佑宁寺落成时,格日利特被追封为“尼达”(地方保护神),其铜像被供奉在佑宁寺,所以土族一直把他当作本民族的祖先来崇拜。

神箭据守的土观村

互助县五十镇土观村,人们热衷于诉说自己的族源,说到祖先的时候,他们更喜欢提到一个人的名字。

李宝通,是土观村人口述相传的祖先,五十村土观村的家庙里还挂有他的画像。他留给后人无数的传奇故事,佐证着他的英明和过人胆识,土观人亲切地叫他宝通大人。

传说李宝通在拥有一定实力和财力后,他决意要在土观村修建鹫桑殿(释迦牟尼灵霄殿),欲从遥远的拉萨迎请佛祖等身像来供奉。修建开始,从几十公里外的拉日滩森林运输木料,奇怪的是每次把木料运到五十下哇台地方时,粗笨结实的车轴就会好端端地断裂。宝通大人只好亲自押车,也是木轴断裂。宝通大人大怒,挽弓搭箭,厉声大喝:是菩萨请您显身,是恶魔定射不饶。话音刚落,显现三少女,说是三孝娘子化身。

宝通大人立即在箭上刻画三少女模样,当即动工在木轴断裂地修庙,打造一座神轿,把箭供奉在里面;此后,拉运木材一直顺利。传说刻画有三少女的箭被附近的红崖子沟乡流水沟村民供奉至今。

话说修建鹫桑殿,农历三月动工,九月上中梁,真是喜庆时候,上梁架椽之时,梁头突然飞落一只体型硕大的红嘴乌鸦,连叫三声。宝通大人觉得好生晦气,搭箭就射,乌鸦惊恐飞走。

事后不久,宝通大人远赴拉萨朝圣。在佛祖面前供桌上,一支箭进入他的视线,看着好生面熟,细看正是当初射向硕大乌鸦的那支箭。心中大慌,暗叫不妙,原来当初飞落中梁的硕大乌鸦竟然是佛祖变的,如此冲撞佛祖真是大逆不道,不祥之感掠过心头。其后,宝通大人带兵欲强行将佛祖恭迎到土观已建好的鹫桑殿。一说瘟疫流行,一说行军中有奸人在饮水里投毒,在西藏境内,全军覆没,唯他生还。

宝通大人自此立下规矩:土观人三月、九月不得夯墙、盖房;不得安大门、迎送嫁娶、送亡人。也奇怪,村里70多岁的拉穆多杰老人说,从他记事起,土观村里三月真的很少死人,除了这些年偶尔有年轻人意外伤亡。也奇怪,习惯于向神佛和喇嘛磕问诸事的土观人,任百般祷告,三月、九月就是得不到任何答案。

祖先的故事至今一代代传说,传说里有土族人怀古幽思的情感存在。

没有结束的后记

这样的传说,在土乡大地上流传的还有很多很多。只是随着网络时代、多元化时代的到来,神话传说、民间歌谣这些民间文学一天天消失,口传文学走向了没落。有一位外国传教士清末到土族地区传教,也记录了很多当时土族生活的文字。他在自己的书里不无担忧地写道:不久,所有的蒙古尔(土族,作者注)部将被汉化,作为一种鲜明的民族将走向消亡,将来有关蒙古尔人的来源、制度、传统和习俗很少有留存。

传教士的预言只是预言,虽然今天的土族被认定为全国人口较少民族,国家给予了很多扶持,传统民族文化也通过非物质文化遗产等项目大力抢救和保护,但随着宗教、语言、服饰、习俗等的同化和异化,“民族特色”这个词还是日渐改变了。endprint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