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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裂症二元病因学说:精神分析哲学的诠释

时间:2024-05-04

■胡冰霜

自脑研究的十年之后,神经科学在基因、递质、影像等方面渐渐的有诸多发现,而新一代精神分裂症药物也确实取得了让人信服的效果,这些进展在某种程度上揭示着精神分裂症的生物学成因。与此同时,对精神分裂症心理学的成因的研究也在经典的哲学人类学方向上有了一些更深入的思路。今天来探讨精神分裂症生物/心理二元病因在时间与空间上是相宜的。

精神分裂症心理学的成因有如下七点:1在世的恐惧;2自我的破碎;3镜像的自恋;4母亲的粘连;5父亲的缺席;6无意识的创造;7本体论的危机。

一、在世的恐惧

恐惧让个体消耗、窒息和瘫痪。

精神分析关注个体早年基本的无能以及精神的痛苦。拉康把精神分裂症视为这样的个体:他对现实感到恐惧。这样的恐惧为我们每一个人熟知,也为卡夫卡、黒塞、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精准的描述。而对海德格尔来说:这种体验是一种崩溃的体验,是在世(being-in-the-world)被毁坏的体验;这足以让许多个体丧失栖居dwell于此世间的力量。

人类个体生长发育的时间漫长,初生的个体在早期是完全不能自理的,此后,相对依赖的状态还要延续十多年。也就是说:个体早年的生死是被他人决定着的,这种”被活着”的状态必然伴随不安全感和恐惧。

在特定的情况下,如果个体在出生之初就感觉不到被接纳、被喜爱,这个个体就会产生加倍的恐惧。精神分析认为这种恐惧将会对个体产生的深远的影响。在幼年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是:个体因恐惧而绝望、因绝望而淡漠,于是活在自闭之中,这是一种既保全了生命而又免于痛苦的心理机制。孤独症由弗洛伊德和布鲁勒慧眼发现,在其中可以读到精神分裂症的核心症状。

某些类型的精神分裂症也发生于类似的心理机制。个体因创伤巨大、恐惧巨大而走向淡漠,渐渐的与现实脱离,在世的诸多苦痛也就不复存在。这种状态是一种自我放弃的状态,放弃得越多、解脱得就越彻底、痛苦就越小、病理的意味就越大。

哲学家威尔汉斯与维尔.埃克令人信服的解释了在这种孤独状态下力比多内投的机制。

二、自我的破碎

拉康发现:婴儿出生后6-18个月,会在镜子中、同时也在他人目光的注视中渐渐的发现自己,并完全依赖他人的目光来获知自己是被接受的还是不被接受的,是可爱的还是不可爱的。遗憾的是,有时候他人的目光颇为冷漠甚至带有否定意味。依照后精神分析的思想,这种注视具有毁灭性。这种注视让个体自惭形秽,自视为“一个支离破碎的镜像”。对有些敏感脆弱的个体而言,这种”被破碎”的体验终其一生也难以修复,时时让个体搁浅、沦陷在其泥沼之中。简明的讲,似乎是个体在此一遭(6-18个月)未能被他人所爱,即再难以感觉到自己仍可能为他人所爱,此生难以发现自己的价值。

可以看到有些个体后来在与他人的情感的关系之中,渴求被爱,而完全丢弃了自我,有点夸父追日、飞蛾扑火似的风格。在精神分裂症的症状学体系中,这种悲剧式的移情叫做“钟情妄想”。

自我的破碎的另一种表现是:因对爱、对情感的无边的渴求,而完全失去了自我的边界。对某一个挚爱的对象,首先是完全彻底的移情、然后是完全彻底的控制,以致于表现出诸多“被虐待-虐待”的征象。还有一种表现有些相似,个体对爱的渴求永无休止,在一个客体身上实难餍足,于是无休止的从一个客体移情到另一个,再到另一个,循环往复,以致无穷。

除此以外,可以发现精神分裂症常常对自己身体有些搞不清楚、有些隔阂,甚至对高矮、胖瘦、大小都难以贴切的领会。好像身体不属于“我”而属于“?”,是异己的、敌对的。照拉康的见解,这是因为在镜像之初,他们的身体不曾为他人接受的原故。如果仔细考究,就会发现,种种支离破碎的身体意象,也会从语言或者其他无意识的产物(梦、绘画、语误等等中展示出来。

三、镜像的自恋

个体早年有赖与母亲的粘连生命才得以存活。而有的母亲因极端自恋,喜欢将孩子完全据为己有。这样的母亲可能在儿子身上投射、复制出同样的自恋。也就是说母亲将儿子变为自己的替身,来完全的传承自己。这样的儿子目无规则,无所敬畏,自认为“全知全能”,极端自恋、夸大、僵化,对现实的感知失真。因此,会用想象的真实(精神病症状)来取代真实。也因不能忍受现实具有的挫折性、而变得乖戾、残忍,甚至自弃。

正如那喀索斯Narcissus,可能在自恋的镜像中走向死亡。

照精神分析理论:个体退化、固着在自恋的镜像,是偏执症状发生的根本机理。拉康也对施瑞伯法官的偏执狂案例,就行了深刻的分析。

在《论自我的超越》一书中,萨特对自恋的建议是:个体必须克服唯我论,必须意识到自我有赖于他者other而存在。

四、母亲的粘连

有的母亲因自己的孤独、无奈等等,喜欢将孩子完全据为己有。这让孩子难以明白自己与母亲不是同一的、这样的孩子难以发展出独立的自我,也就是说无法获得主体性。

人类学的诸多发现证明了母性原本就很强大,完全可能对孩子造成彻底的压抑。可以看到有的孩子终身生活在母亲的膝下。孩子既然一直不能离开母亲、不能长大、也就不能移情于另一个人来走向自己个体的发展和成熟。有些孩子即使离开了母亲,也常常在母亲的完全掌控之中。

维尔·埃克认为个体如果不能发展成为完整的主体,就可能发生精神分裂症。他借用了黑格尔哲学之中否认的概念,证明了只有儿子对母亲的否定,才能使儿子的主体性得以诞生,否定是自由的前提。

拉康强调在母子粘连关系中儿子发生自我异化的危险:儿子害怕失去母亲,那么他便会努力去满足母亲的一切意愿,渐渐强迫自己变成了母亲所期待的样子。这种强迫的自我状态被温尼科特所称为“虚假自我”;而虚假自我的极端表现形式便是精神分裂症。

对精神分裂症的主体性缺乏问题,宾斯旺格的描述是:个体变成了完全的屈从状态,他放弃了他的决定权,他剥夺了自己的生活和体验,由此他变成了玩偶play-thing和牺牲品victim。他在世的体验也变成了一种虚无的体验,他等于把自己交给了未知和偶然。

同时也由于无意识乱伦的禁忌、恐惧,与母亲粘连的儿子还可能出现明显的性冷漠、或者其他性取向障碍。对这样的儿子而言:“母亲无穷大”。照拉康的概念:这个儿子的名字是一个“没有希望的能指”。

法国作家泽穆尔追踪调查了上一代女权主义者的儿子们的去向,发现他们之中很多都像精神分裂症一样未能建立起自我的主体性,不能充当自由的“行动者”。因而将他们的特质定义为:“男人如花”。泽穆尔将此视为一种莫大的悲剧。

五、父亲的缺席

有的母亲将丈夫视为草芥,这样的家庭中对儿子来说父亲是缺席的。

拉康认为:父、母、子、俄狄浦斯三角关系的建立十分重要。儿子需要另一个人来把自己与母亲分割开来,父亲就是这样的人选。父亲的功能是压抑(阉割)儿子的自恋状态、分离母子的粘连状态,由此孩子才可能获得主体性。

维尔·埃克发现:在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生长历程中,父亲的名字完全缺席;母亲甚至不让他与亡父有任何情感的联系。这是荷尔德林精神分裂症的部分成因。

刘小枫的联想是:荷尔德林的心灵绝对无法在一个失去了神性的世界中栖居,病魔反而保护他不受沉浊世态的浸渍,而潜心于自己的神灵之乡。

拉康还认为精神分裂症无意识中在对待死亡问题上有巨大的困难,而成功的建立父亲的隐喻(照精神分析的概念:被父亲成功的阉割一下),可以让死亡的焦虑稍稍释然。

六、无意识的创造

幻觉妄想是无意识的创造。幻觉是没有对象的知觉,妄想是没有事实根据的思维。

弗洛依德认为当个体被现实完全摧毁,自我被无意识完全淹没,只好借幻觉妄想让自己走出那种“致死性的孤独”,于是就表现为精神分裂症。

德·威尔汉斯则认为幻觉妄想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在表达个体独特的创造性。

幻觉妄想不是出于一种偶然,而是出于一种强有力的重建生命秩序的愿望。个体可能创造出某些新的自我形象,这个虚幻的自我形象对个体来说更有意义、更独特、更精彩、更完美。

实质上,当个体处于在世的绝境之下,正待走向放弃和虚无之时,突然出现了幻觉妄想,由此个体的存在完全被幻觉妄想所主宰,这种全新的内容扩散着,迅速垄断了个体的精神世界。于是个体不再处于原有的绝境,不再需要放弃;不再需要走向虚无。可以说个体借幻觉妄想而重新活下去,发现了新的“在世”的风格。也就是说,妄想可以满足了无法满足的自恋的欲望。这就是为什么妄想者是如此执著的耽于妄想之中。

精神分裂症的发作往往是一种无意识的极端的应激状态。可能充分的调动起个体的精神能量和感受性、而出现敏感、多疑、妄想、被洞悉感、联想障碍等等。由于精神活动的能量极大、速度极快和强度极高。因而失去了常规对话的可能性。这是一个意识之光未能照亮着的时刻。

妄想也是一种梦,在缓和的状态下,有人试图用释梦的方法来理解妄想。

七、本体论的危机

精神分裂症是这样的个体,对这个个体而言,“我是谁”的问题未能够得到解答。

生物学上的生命产生是一种切断和分离的状态,这样的状态对于某些个体而言是永远无法认可的。这唤起哲学家们所称的那种致死的“存在焦虑”。

既然在世,那危机和创伤就永远会有的。克兰兹再三陈述了精神创伤的来源可以是多种多样的,比如:个体在双亲不期望的情况下出生;个体在出生后18个月以内,又有弟妹出生等等;这些事件都让该个体患精神分裂症的可能性加大。故克兰兹将精神分裂症命名为:“迟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Delayed PTSD”。

死亡始终威胁者每一个个体,生的恐惧与死的恐惧同源且永无休止。死亡的气息在有些个体、有些家族的身后更加的如影随行。

宾斯旺格也对形形色色的自我放弃进行了分析,并由此区别出了“在世”的多种病理模式。

在本体论的危机之下,厌世也可能成为有些个体意识的主旋律。这样的个体在遭遇某些困境之时,便要想尽快的解脱,因而自杀。而在自伤、自残、厌食症中也可看到类似的基调,这是对生命的部分放弃。也可以看到:有些个体尽管没有主动的去选择自杀,但其行为总是显得仿佛是并不拒绝、甚至似乎在期待着死亡。

当然,对个体而言精神分裂症是优于自杀的一种个人选择。

个体由死亡恐惧所驱动在逃离自己的生命。形式有多种,有一种叫做成瘾,个体可以沉溺于药物、毒品、赌博、性行为、暴力、关系、及其他。这是一种对生命部分放弃的状态。

还可以看到有些个体乐于处在生理的疾病状态之中,借生理的疾病来躲避和缓冲精神的高压和痛苦,借以活下去。这也是一种对生命部分放弃的状态。

而强迫症状则是个体一转念将那些恐惧和操心,丝丝入扣的编织、消磨在那些永无休止的琐碎之中,由此换来一点点释然。

一般来讲,神经症压抑着无意识:用一切力量盖住无意识的潘多拉魔盒,内中有欲望、本能、暴力。这种压抑需要高度的能量和张力,而这种张力可以使个体外显为紧张、僵硬、板结。

对在世的焦虑和恐惧,个体不得不做出诸多应对,这些应对即构成该个体的个人风格。如果我们尝试着解读这些风格,可以从个体的时间观、情感、语言、行为等多方面发现多样的特性,比如:怪异、麻木、逃避、疏离、张惶、虚无、被动、飘浮。有一种甚为典型的是那种行尸走肉似的活法,这种活法接近于精神分裂症的某种类型,对此加缪在“局外人”中有深刻的描绘。

个体与自己和世界的关系(身体、性、爱、父母、名字、现实和死亡等)将会在人格发展的各个阶段留下印记。威尔汉斯认为:个体越早的被挫败、被固定,他离真实的世界就越远,离精神分裂症的世界就越近。

死亡无处不在,这是个体生命的本质。而“向死而生”的风格又难以获得,因为那需要个体首先成为一个主体,并清晰、自由、真切的体验、思考和行动。

八、结语

相对而言:精神分裂症的个体更加敏感、因而更加聪明;更加柔弱、因而更加善良;更加天真、因而更加真实;更加单一、因而更加纯粹;更有神性、因而更加高尚。总之“集天地之灵气”于一身。

然而必须要时时自醒的是:”人是作为终有一死者逗留在大地上”,个体唯有面对此真实才能远离虚妄,较少恐惧,而多一点点自由。

存在本身没有意义,个体此生所求得的意义,乃是存在的一切意义。

可以理解的是:有时个体渴望忘却、逃离、了断;而有时个体又渴望回忆、新生、永恒。无论如何,在这样永无休止的在世的颠沛流离、颠倒梦想之中,最明智的做法是:让我们在当下把自己“作为自由的存在者,重新诞生一遍”。

[1]王珍珍.萨德侯爵及其作品的精神分析解读[C].四川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2]胡冰霜.荣格的曼陀罗绘画对自性的追寻[J].成都纺织专科学报,2011(28).

[3]卞崇道.拉康镜像阶段[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4]荣格.回忆,梦,思考[M].刘国彬译.上海:三联书店,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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