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陈美兰
久居巍山古城,家在菜市场边,生活尤为方便,不时还能听到来自菜场的各种叫卖声。这样的叫卖声,源于生活本真,发自灵魂深处。
当我去买菜,一个阿娘有些清脆悠缓的声音,打油粉……吃,打……油粉……吃;一个大叔声音洪亮地喊着:卖庙街霉豆腐……卖霉豆腐;卖白豆腐……卖白豆腐,卖豆花……卖豆花。在声音嘈杂、人来人往的菜场,每次听到这样的声音,自然会吊起我的胃口。豆腐、豆花、豆浆,我都喜爱,不由自主买上一点带回家。喝了黄豆味浓香的豆浆,一天的日子,素淡却有味。或者买几块霉豆腐,蒸上一碗可口下饭的霉豆腐炖豆豉家常菜。这是小时候母亲常给我们做的一道菜,如今再吃,回味妈妈的味道,母爱的温馨。美味家常菜,溢满了母亲浓浓的爱意,成了舌尖上抹不去的乡愁。
俗话说:“三分生意七分叫,不喊不叫不成交”。小区菜市场,只有大半天的买卖,卖菜人大多是城郊非专业菜农,有的就叫喊着卖,卖完要去接孩子抑或赶回家做其他活计。我家紧邻菜场东面,厨房窗子面对着菜场,即便不开窗,也能清晰听到菜市场里的叫卖声。卖小糕……卖小糕,卖白糖糕……卖白糖糕;卖苹果……卖苹果,十块钱两斤;卖雪梨……卖雪梨,十块钱三斤。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是人类为生存发出的生命之音。
菜场有如万花筒,亦可照见人生。有一对专门卖豆花、豆浆的夫妇,几十年风雨无阻。为了方便上班族和上学的孩子,拂晓时他们就在文献街西北角卖,八点后挑到菜场卖,等到十一点以后,如还没卖完,那个阿叔就挑担走街串巷叫賣。阿叔五十多岁,性格温和,但说话声音洪亮,每当他在小巷里叫卖时,卖豆花……卖豆花的叫卖声,传入小巷人家,在那悠长寂静的小巷,有磁性般地穿透幽深小巷,在古城人家回响,在一线蓝天下深邃小巷回荡,唤醒生存意识,默然流过我生命的河流。走路回家,邂逅阿叔,我都要买点豆浆带回家。阿叔家的豆浆特浓,味道纯香,喝一杯醇香豆浆,唇齿生香,满嘴小城生活味,满怀乡愁。
古城叫卖声,传响街头巷尾。偶遇走街串巷的卖货人,卖主往往推着手推车叫卖。有的叫着:卖叮叮糖……卖叮叮糖;有的叫着:卖核桃糖……卖核桃糖。傍晚,水坝街口,一位老奶奶端坐东南角,一盆甜白酒摆放在小桌子上,听她叫着卖甜白酒……卖甜白酒,那苍老舒缓的声音,恍然是时光古城发出的美妙声音。
古城叫卖声,无处不在。城南菜市场,叫卖有声有色,充满浓浓的人间烟火味。双休日早上,走进城南,闲逛菜场,聆听叫卖声,看来自乡村山野的新鲜果蔬,买上肉食、蔬果,回家为家人亲自烹煮,过散漫悠闲日子,给予亲人关爱,生活变得有味清欢。
倾听古城叫卖声,仿佛穿越时空,回到唐宋明清,在张择端描绘的《清明上河图》历史画卷情景里,慢行在杨柳依依,风景优美,波光粼粼的汴河沿岸。汴河两岸,春意盎然,以虹桥为中心一带,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喧嚣,挑着货物的货郎,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幅风俗画生动鲜活地再现了宋代社会经济的繁荣,生活的丰富多彩。当我徜徉史海,倾听历史回音时,汴梁那些正店里,掌柜的声音,客官的声音、各种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宋代市井生活的交响曲。
巍山是南诏的发祥地和故都,也是茶马古道重镇,商道通畅,南来北往的马帮汇聚,各种货物在这里交换。正因如此,深厚历史文化的积淀,传统文化,风俗习惯,传承沿袭下来。如今的巍山唐风宋韵犹存,欣然还能听到来源于生活,发自平常百姓内心深处的叫卖声,吆喝声。而这样的叫卖声,并非像当下现代音响设备录制后的重复播放,有别于商业都市高音喇叭播放出的噪音,而是正宗原声,是能穿透历史时空,来自古老遥远的天籁之音。
南诏千年史,蕴育出厚重历史文化,古城叫卖声,朴实纯真。遥远市井生活况味,依旧弥漫小城,如此生活原声,必然是深醇的民俗民风,必然亦是来自历史的回音。古城叫卖声,有的听来富有节奏感,如同倾听吟唱一般悦耳动听;有的朗朗上口,简短精练;有的是歌谣,或是顺口溜。我还记得小时候听过的叫卖声:“叮叮糖,叮叮糖,闻着香,吃着脆,买了乡音(便宜的意思)还嫌贵……”这叫卖声,难以忘怀,早已在我生命里刻上烙印。
在巍山古城,听着叫卖声过日子,轻嗅飘香美食入梦,在梦呓里倾听远古之声,还真有点小确幸。
在巍山古城,还有一种送上门来的叫卖声。我在厨房里做饭,突然,磨菜刀哎……磨菜刀,磨剪子哎……磨剪子;磨剪子哎……磨……菜刀,磨剪子哎……磨……菜刀。吟唱般浑厚圆润的声音,其实是在叫卖一种工夫,或是一种手艺。我不由自主,放下手里的事,站立窗前,侧耳用心专注倾听。
小时候,磨刀师傅的吆喝声,耳熟能详,调皮的男孩子都会学着吆喝喊叫。磨刀师傅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身影,像一尊雕像浮现在我眼前。
磨刀师傅的挑担行走人生,方便了民众,却苦了自己。那时,听到磨刀师傅吆喝叫卖手艺的声音,人们便会拿着钝了或是生了锈的刀剪寻声去请师傅磨。在那岁月,去磨菜刀、剪刀的人还不少。磨刀师傅,大多有耐性工夫好,他们先在钝了的刀子上洒上少许水,然后就开始磨。传统磨刀技艺派上用场,把刀子放在磨刀石上,来回磨动,咔嚓、咔嚓,磨呀磨,不多时就把钝菜刀、锈菜刀华丽变身,磨得光亮锋利,让人满意而归。
菜刀是每个家庭必备的厨房用具,在那个物资匮乏的贫穷年代,一把刀要用无数年,使用时间长了都会钝,而经过磨刀师傅磨刀过程的处理,又可以继续使用了。磨刀前后的菜刀,差异之大,实在令人惊奇,真可谓不枉费师傅的辛劳,是磨刀师傅成功转变了菜刀的命运。然而,现在的菜刀材质与以前不同,不锈钢材质的刀根本不会生锈。随着社会发展,时代进步,传统磨刀技艺逐渐失传,磨刀师傅的形象也在人们的视线里隐退,磨刀师傅这一称呼也在人们的传统称谓里淡化消失。
古语云:“砍柴不误磨刀工”。正当我拿起钝了的一把老式菜刀准备下楼去磨时,磨刀师傅的吆喝声若有若无,听声音师傅已走远了。想着磨刀师傅的往事,未能见面,惆怅爬上心头。去磨刀,实则是想去见如故人一般的磨刀师傅,再听听吆喝声和磨刀时咔嚓、咔嚓的声音,问询师傅来自何方?倏然,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过去的磨刀师傅靠这样的手工活计,兴许能勉强为生,而今材质好的不锈钢剪刀,不容易钝,使用很长时间磨一下就行。再者现代生活,人们的物质水准提高,许多家庭都自己配备了简易的磨刀石,过些日子磨一下刀子就锋利了。如此现状,现代磨刀师傅,竟还能坚守这份艰辛人生路?在华夏天南地北,还会有多少人以磨刀为生?我敢断言,许多地方传统磨刀手艺早已失传。不禁对这样的匠人心生敬畏,他们明知磨刀挑担人生的不容易,依旧到处流浪奔波,吆喝出了生命最强音。
午休刚醒来,我正准备起床,从小区里又传来了那熟悉的吆喝声,磨剪子哎……磨菜刀,磨剪子哎……磨……菜刀,声音穿透时空,再次传入我双耳。庆幸一天内,能多次倾听到市井生活少有的弦外之音,并暗自猜测磨刀师傅在古城转悠大半天,他会磨了几把刀?他能继续以此为生吗?
虽未亲眼见磨刀师傅,然而磨刀师傅的高大形象,见或不见,亦然早在我心里。巍山古城,老而不衰,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人世,这是源于生活之音,生命之音,历史回音。
责任编辑:张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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