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韩慧彬
出走村庄,即使光阴将那些纯真的记忆推远,也淡漠不了我对故乡的依恋。穿梭于城市的边缘,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都潜入了文字的世界。每当夜晚归于宁静,整理那些似曾相识而又缥缈的真情实感时,村庄那些花香,那些珍珠般的情谊,那些细致的关怀,又纷纷在心底掀起了波澜。
和煦的春风吹来,故乡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花开遍了院落阡陌,开满了沟壑田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花朵以美的姿态,艳丽的色彩填满了思维的所有空间,心中顿然浮想联翩。乡村野花不以芳香动人,始终固守一份质朴,一份淡雅,不甘淪落于争奇斗艳的庸俗之境,无论遭遇自然无情的侵袭还是人类亲切的探访,都呈现出宿命似的接纳,没有悲喜的跌宕,将特有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春也无所求,秋也无所求,冬去春来,却只为一个暖暖的理由。春意阑珊,纵然花朵凋零,然而芳香犹存,感受安静而丰富的想象,任春风掠过心动的每一寸地方。等待与凝望,只为生命的怒放,恬淡与真实的过往都见证着花的生命,阅过花朵的美丽,穿过花朵的温柔,只想在心底驻留她所有的芳香。
故乡在平原,耕牛由放养改成了圈养,锈迹斑斑的锄头寂寞成村庄的忧伤,牧童牛笛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绝响。牛铃依旧,总觉少了往昔的悦耳与悠扬。村庄里满眼都是破败的院落,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算是给这个死寂的世界敲敲门提个醒:在这个村庄里,我们还活着。即便如此,我心向往的依然是我的故乡,纵然只留下残垣断壁,也甘愿在角落里孤寂缠绵地去品味那淡淡的美丽和忧伤,毕竟村庄记载着我的过往,承载着我的童年时光。大地的情怀,古朴的民风,曾经的邻居,昔日的生活,往昔的情味,心似平原放马,难收易放,止不住对故乡和村庄一遍又一遍地怀想……
熬过日子,总有一些人需要你慢慢地淡忘,也总有一些人值得你细细地品读。阅读祖父的人生,读出的是处世的从容;阅读祖母的人生,读出的是生活的细腻;而阅读伯父的人生,读出的是世情的沧桑。睹物思人,故土敞开胸膛,容纳他们灵魂的安放。每当翻看伯父的生前旧照,就特别想家,想看看伯父的坟头是否被荒草掩埋,通往坟头的那条羊肠小路是否依然存在。我总是想按照自己的信念活成自己的模样,生命中该珍惜的,我总会好好珍惜,该放弃的,我绝不留恋,就像风的执着,为捕捉云的踪迹,不怕山高路远。云总爱漂泊,风总会孤单,当然风云都是绝美的风景,闪亮天边。云卷云舒,风过留痕;花开花谢,任随自然。
尘嚣已然远去,然而花谢香犹在,缭绕的花香陪伴着我穿越时空的界限,在清新淡远的氛围里温柔地滋长着我的普通和平凡,真诚而谦卑,成为心中守望的永远。
目 送
炊烟是村庄放出的眼线,草垛是村庄的招牌。然而,现在如若再去赞美村庄,那我就成不折不扣的罪人了。
我是在暑假时回到村庄的,进入村庄犹如进入未经收拾残局的古战场:残垣断壁,草木高过围墙。目光所到之处虽没有刀光剑影,但足以心惊胆寒。村庄不大,谁家人丁兴旺,谁家红白喜丧,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回来几天,没有啥串门的,好像几年时间都不曾离开过家一样。见到最多的是老人,问得最多的是:工资多少钱?有房没?买车没?
等待过两个人,知道他们没有出远门谋营生,想着他们即使白天有事,晚上也会推开我的门。虽然自己不喝酒,但特意从沿海带回来了已经停产的陈酿。十年前是这么打发乡村夏夜的:花生米,天南海北的事。父亲批评我,人家不来找你,你可以迈开腿去找人家。可父亲不知道的是,一连三天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影子。
站在堤坝上,等待的炊烟也没有来。做饭的时候,村庄的炊烟应该是不疾不徐地飘升,漾开,淡淡的,水墨般。夕阳西下的时候,彩霞映染,清风相伴,炊烟袅袅娜娜掀起彩色波澜……想想也是,做饭用的是电饭锅,液化气,斑驳的烟囱已成摆设,去哪里看炊烟升腾呢?
傍晚,去找村庄池塘边的草垛说说话吧,那里可是村庄的广播台和议事厅,虽是露天的,但村庄人善良,朴实,不怕天知道,不怕风听到,但凡村庄的家长里短,大事小事,需要商量并需要支招解决的,都会围着草垛子,一边晒太阳,一边表达聆听,不吵也不闹。路上,六婶一边跟我打招呼,一边把家养的狗赶进屋子里,六婶说怕狗被麻醉药醉倒,被贼偷了去。听了,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暗自思忖:到底是狗在看家,还是人在看狗?草垛已不知去向,池塘已被填平,取而代之的是茂盛的杂草丛,几株芦苇特别醒目,显然这里已多时无人光顾了。
三爷去世,我拿着铁锹准备去帮忙挖墓坑,拄着拐杖的三奶制止了我:娃哎,有挖掘机呢。送葬的时候也是用拖拉机拉着放上棺材的平板车去的墓地,用挖掘机吊着棺材放进墓坑,放上事先备好的楼板,三下五除二笼好一个大坟丘。司机收好红包,就驾驶着挖掘机吱扭吱扭地打道回府了。所谓的抬棺已经从原来的抬着棺材一直走到墓地简化到把棺材从屋里抬到屋外的平板车上,然而村庄里连抬棺的壮汉也凑不齐,等待过的两个人也始终没有到场帮忙,三爷还是一个老木匠,给村庄里家家户户做过木活。抬三爷棺材的是三爷的后辈,亲戚,我,还有几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离开村庄时,回头凝望,凝望属于老人和孩子的村庄,目送着炊烟与草垛的消逝,心头无尽的怅惘:几年之后,村庄还在吗?我与村庄的关系仅仅只是让我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吗?
责任编辑:张永祥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