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马 累
常在我内心浮现的不是
冗长的历史,
而是某些固执的片断,
那些最深情的地域和词语的碎片。
比如关于人民的革命,
比如壮士断腕。
比如北京的电波,
串连起巴蜀盆地的人民和炊烟。
再比如,山海关之南,
南到天边。
一滴水里有庙堂,
一片大海里有我持久的
辜负与遐想。
此刻,我站在深圳
地王大厦69层的观光平台上,
邻边的小女孩
趴在妈妈肩头睡着了。
她均匀的呼吸,
多像这个国家。
也许,她不知道1979年
春天的故事,
但我想说给她听。
因为,春天总是那么美好,
当一切重新开始,
总是那么美好。
荣耀属于所有的国土,
不分京都还是僻壤。
1992年的南方,
月在青天,水归大海,
自然在自然的规律中徐徐前行。
但有些人迷惑了,
像一个刚刚上路的孩子般,
面对前路漫漫。
是的,当真理在犹疑中
停顿,先知会再次出现。
还是那位老人,
还是那熟悉的乡音,
重新撩起大地的心弦。
多年以后的一天,
我摊开祖国的
地图,原谅我用手指量过的
粗糙长度,但那长不过
人民的荣耀,
更长不过祖国安静的心跳。
此刻,我坐在客轮上,
从香港驶向澳门。
大海的风轻拂着我的脸颊,
粗粝而又温暖。
我曾经以为领土不会被别人
侵占,我以为大海会
永远自由,我以为家园
会永远安静。
我曾经以为邻座
孩子的脸就是世界,
直到我看到三岁的
叙利亚难民艾兰,他那么
幼小的身体蜷卧在
土耳其的海滩上。
直到那一天,维多利亚湾
上空的海鸥重新有了故乡。
广袤的大海,客轮飞驰。
像犁,劈开初春的大地,
也像诗人们在
夜晚的白签上写下
和平的诗行。
2000年4月4日深夜,
我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
等待啼哭声像一颗子弹击中
击中我的心脏。
对于一个喜欢玩沙的女孩,
我会带着她走遍祖国的疆域。
2003年,在敦煌,
我和女儿收藏了一小包沙。
那是沙海的沙,有着
大地般的安静。2006年,
在壶口,带黄泥的沙,
深含一个民族经久的
痛与历史。2007年,
在夜晚的长江入海口,
女儿惊异于那些沙的细腻。
2011年夏天,我和她曾在
三亚的沙滩上酣然睡去。
那么多沙,享有
足够的诗意,等我写下。
值得去想的地方,
都值得一想再想。
作为一个诗人,我有
隐秘的天赋。
比如我想西藏,
就去想它以静和净
遥指着祖国的一个方向。
比如我想湄洲岛,
就去想妈祖的庇佑和
心的恬静。
再比如,我想月亮,
就去想嫦娥的思与苦,
就去想2013年,
探月车捎去的问与候。
他们说,宇宙太大了,
浩瀚无垠,星汉灿烂。
他们说,世界太大了,
那广袤的球体,无边无沿。
我想说,夜空很大,
但熠耀的总是倔强的北斗。
我想说,世界很大,
我们却只愿坚守自己的家园。
火车穿过寂寞的隧道,
那颠簸催醒了我。
哦,从漠河到九龙,
几千里大地,
空阔辽寂。我想说,
我不过睡了一小会。
当然,也可这样说,
祖国,刚刚我又深深地
爱了你一小会儿,
四十年时间已倏忽而过。
九九归一。无论高山
与峡谷,无论黄河黄与长江长,
无论淼的水与浩的沙,
无论转瞬与永恒,
都将归入一首诗,
和一首诗中被我反复
吟诵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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