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家的饭长

刘正权

周志山把头扎在碗里，呼哧呼哧吃出吧唧声。

饿牢里放出来的都比他斯文。

一碗三鲜粉，吃得像黄河要决堤似的。

陈雅静是笑话周志山吃相比洪水来了还惊天动地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娘家的饭香！周志山抹一下嘴巴，伸手说——纸，汤都流到嘴角了。

陈雅静递过去一叠餐巾纸。

话是跟着递过去的，娘家？周志山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可没本事嫁你，明明你自己申请驻的队，扫地出门这名声我不背。

扫地出门太掉价，周志山笑，我自己嫁出去行不？

也不行！陈雅静气鼓鼓地。

咋不行？周志山说我都自降身份了。

你降身份，得给我见个真章。

嫁人出去的真章是彩礼。

钱我可没见着一分！你藏私了？

藏什么私，瞧你这生意人本性，句句不离钱！周志山耍花腔，夫妻间谈钱，伤感情。

两口子谈感情还伤钱呢！说吧，又看中娘家什么，想往婆家带？

周志山嘿嘿笑，确实有主意要打在陈雅静身上。他没打算瞒，瞒不住，陈雅静眼睛毒。

自从周志山担任黑王寨村精准扶贫工作组组长，回城里十次，要带着十一次任务。

不是找人，就是跑项目，最后都落到一个字上——钱。

没办法，娘家的饭香，婆家的饭长！黑王寨这个婆家，底子薄，娘家不帮衬谁帮衬。周志山每次回家都这么诉苦。

要我说，你回娘家算了！为帮你把这个扶贫组长当好，我前前后后找的人、跑的项目，都能让你坐上招商局局长位置了。

这话不夸张，市里对招商引资有奖励，对招商人才尤为重视。

陈雅静是市企业家协会会长，企业家朋友多，经她牵线搭桥，药材大王陈志豪投资在黑王寨建立了药材基地，董大成入股开发的葛粉系列产品远销欧美东南亚。

回娘家，我倒是想！周志山做愁眉苦脸状，正月初二你对我的谆谆教导，我可没齿难忘。

正月初二，谆谆教导？还没齿难忘？陈雅静懵了，她只对生意场上的事上心。

年节这种事，过了就烟消云散。

幸好我留存有证！周志山调出手机微信，上面是陈雅静发给周志山的大年初二老婆篇：今天是已婚女人最幸福的日子——曾只身一人赴战场，而今日，领着俘虏带着战利品回到根据地，彰显一个成功者的自豪与骄傲。

周志山的俘虏和战利品肯定另有所指。

陈雅静抱着膀子，你剐我肉可以，不能把我筋都抽到黑王寨吧。

陈雅静在黑王寨办了个纯净水厂，营销思路就是套那个“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做大自然的搬运工”的大牌纯净水，利润不大，绝不至于亏本。

这样的纯净水厂，办十个八个，陈雅静都乐意以娘家人身份贴进去。

伤筋动骨的投资，陈雅静肯定得三思。

怎么会抽你筋呢，我是给你家老爷子壮筋骨来的。

主意打到我家老爷子头上了？

老爷子虽说是从市委到了人大，影响力还在，黑王寨中医世家马麦家的紫花地丁膏药申请非遗，还是老爷子鼎力相助才成功的。

什么叫打主意，这叫关注老年人身体健康！

我倒要看你怎么个关注法？陈雅静逼周志山摊牌。

黑王寨不是有很多桑葚么？你吃过！

一听桑葚，陈雅静口中不争气地冒出酸水。黑王寨独特的地理位置，充足的光照，让黑王寨的桑葚酸甜适口，个大、肉厚、色紫红、糖分足。

陈雅静对桑葚没有抵抗力。

这个源于她母亲，周志山驻村第一年，带了桑葚回来给陈雅静父母尝鲜，在中医院当护士长的母亲可欢喜了，对陈雅静说桑葚性味甘寒，具有补肝益肾、生津润燥、乌发明目等功效。同时还是利尿、保健、消暑的鲜果，《本草纲目》中有记载。

陈雅静当时信口来了句，这东西很值得开发啊。

想起这宗事，陈雅静警惕性上来，我可告诉你，老爷子一辈子没犯过错误的，你别打着关注老年人身体健康的旗号，让老爷子晚节不保。

瞧你这话说的，一个女婿半个儿，没听说有儿子挖坑给老爹跳的。

说这话时，周志山眼前自动脑补出一个坑，那个坑，在黑王寨北坡崖上，有名堂，叫天坑。

说天坑，其实是近百亩平地，三面环山，乍一看，老天给砸了个坑似的。

天坑这个地方，老爷子去年春天上去过。

老爷子是去黑王寨调研的，黑王寨是整个市里最出名的贫困村，贫困户多，随着精准扶贫力度加大，加上黑王寨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一下子从过去的“背篓去，篮子来，有女不嫁黑王寨”，变成眼下的中国美丽休闲乡村，近水可数鱼、近木可遮阴，只有天籁之音而无车马喧嚣，只有花香沁脾而无雾霾困扰。

很多人慕名而来。

黑王寨就势办起了农家乐，走在寨里，时不时飘起的红灯笼和酒旗，颇有点古诗中“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的意境。

美丽乡村建设需要持续性经济发展做支撑，人大代表助力精准扶贫，更是老爷子前往黑王寨调研的最大动力，周志山决定下乡驻队时，老爷子告诫再三，一定要着力解决贫困户“八难”、让贫困村实现“八有”。

驻村几年，周志山扶贫成绩可谓有目共睹。经乡里市里验收，黑王寨贫困村的“帽子”摘了。

都成了市里脱贫致富典型，老爷子心里还是不踏实。

他得亲自调研，才能给女婿工作作定论。

捏着鼻子糊眼睛的事，尽管少了，却不是没有。

尤其是验收组都知道周志山是自己女婿，极有可能在检查中走过场。老爷子是“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鞋”的狠角色。威望极高，哪怕到了人大，说出来的话，依然相当有分量。

周志山和村主任陈六为带老爷子去哪里调研，产生了分歧。

到时三那儿看孔雀养殖，孔雀开屏，彩头好！

你当老爷子没见过孔雀开屏？

那，看大春的彩瓦厂？这是咱黑王寨本土企业。

彩瓦厂从长远来看，可持续发展的空间不大。

总不能带老爷子去那些不成看相的地方吧！陈六有点泄劲，乡下人的待客礼数，是紧着最好的东西让客人看，给客人吃。

看周志山的架势，却是把这些好东西藏着掖着。

你说对了！周志山轻轻一拍陈六肩膀，有丑遮不住，有穷瞒不到。

丑，穷？

周志山把眼光投向北坡崖上的天坑。

天坑除了百多亩桑树，啥也没有，黑王寨没养蚕的传统啊。

养蚕？周志山还真是把老爷子当蚕，来给黑王寨吐丝的。

老爷子但凡张口，吐出来的都是金丝。

当天坑那成片的桑树林呈现在老爷子眼前时，老爷子连连惊呼，世外桃源啊，这是……

是桃源，但不在世外！这可是人家春分特意种植的。

说说看，她有什么打算？

难不成真想养蚕，一干随从在老爷子身边七嘴八舌议论。真养蚕，这规模太小，再说中国的蚕丝市场集中在江南。

越俎代庖的事周志山不干，春分这时就上了台面。

天不生绝人之路，地不长无名之草。栽这么多桑树，春分肯定有她的名堂。

春分说我是这么想的，黑王寨眼下农家乐饭店有了，采摘园也有，寨子下边河里垂钓中心也成了型。

黑王寨还什么没有呢？

春分不直接回答，这些现有的都不成体系，属于散兵游勇，想要真正留住客人，我认为底气不够。

说说你的底气！老爷子来了兴致。

我的底气，春分冲老爷子吐下舌头，都在胸前藏着呢。

藏着干吗，你晒出来大家瞅瞅！老爷子玩微信，嘴里的话与时俱进。

春分真的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展开，晒在大家眼前。

是一张生态产业园效果图。

名字很大气，春椹农业科技有限公司。

我想成立一个集桑葚种植、研发、产品深加工、销售以及旅游观光、就餐娱乐、自助烧烤、儿童乐园、亲子种植、垂钓、桑葚自助采摘于一体的生态产业园。

生态产业园，想法不错！老爷子对照着图纸和眼前的天坑。

春分在一边比画着——喏，这儿，自助烧烤；那片水塘，垂钓；靠山边，亲子种植；桑树林中间，采摘。

这个点子好！老爷子冲村主任陈六说，得大力扶持。

陈六嘿嘿笑，我们怎么扶持都不如您一句话来得扎实。

老爷子看着周志山，这么有前景的产业园，让雅静入股啊。

周志山急得只摆手，不行的，得避嫌。

瞧你，多大的嫌要避，又不是投机倒把，又不是贪污挪用，这是投资。

话还没落地，春分接了嘴，投资倒是不用，我只需要政策上的帮扶。

政策帮扶没问题，随时找我，没政策我们想办法给政策，老爷子表态，需要我的地方，让志山带个信就行。

毋庸置疑，周志山回城，是给老爷子带信来了。

受春分委托。

春椹生态产业园，眼下发展得如火如荼。

真的开发成功了？那个春分？

当然啊，不然我敢回来劳烦老爷子大驾。

陈雅静说这个春分可惜生错了地方，要搁城里，我这位置就该她坐了。

周志山鼻子嗤出一股气来，瞧你说的，咋叫生错地方，乡村振兴这片天地大有作为的。

能多大作为，没听说大鹏展翅恨天低！陈雅静不屑。

我还听说深山飞出金凤凰呢！呼哒呼哒，周志山学着凤凰展翅的动作，从背后抄出一个包装盒，看这个。

一盒包装很精美的桑葚酒。

春分做的？陈雅静有点不信。

生态产业园，只要有钱，在黑王寨，谁都可以做起来，但把果实做成酒，那就是深加工了，科技含量很高。

一般乡下妇女，真没这个见识。周志山直接让陈雅静长了见识。

知道吗，桑葚酒是一种新兴的果酒，它是水果酒之中的极品，具有滋补、养身及补血之功效。饮用后，不但可以改善女性手脚冰冷症状，更有补血、强身、益肝、补肾、明目等功效。

听你口气，好像为我量身打造的！陈雅静乐。

必须为媳妇打造啊，听着，这桑葚酒早晚饮用效果更佳。能让你喝出品味，喝出健康，喝出迷人丰采。

哈哈哈，陈雅静笑，周志山你这会儿风采倒是非常迷人。

我，迷人吗？

想要我迷惑老爷子出马，带人到你们黑王寨给这个桑葚酒做宣传吧。

被陈雅静看穿自己把戏，周志山脸涨红了，老爷子当着春分面表的态，我推不掉啊。

这么好的酒，市场应该很走俏的！陈雅静不解，指望老爷子能有什么好招。

酒香也怕巷子深，你懂的，这酒的宣传力度跟不上。

请明星来代言！

那得多高代价，人家春分的酒都还没盈利。

电视台打广告也行啊，这个成本低！

现在谁还看电视？周志山一语惊醒陈雅静。

如今报纸电视都被手机上的各种新媒体给冲击得没了立足之地。

要不，借助手机做活动？陈雅静眼珠子一转，以产品做奖品，我在企业家微信公众号上推，不花钱，照样可以家喻户晓。

太迎合春分的想法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她，就是想既把活动做出最大的响动，又花最少的钱。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有还轮到她名下？陈雅静给周志山泼冷水。

她想搞个万元征集广告词的活动，颁奖当天，请老爷子带一帮书法家在现场挥毫泼墨，凡是入围的广告词，一人一件桑葚酒。

老爷子兼着县老年书画家协会名誉会长。

等着，陈雅静何等聪明之人，立马追问周志山，你们是不是都把广告词给拟好了，到时安排人参赛，奖金都不用发？

有多少米做多少人的饭，不这样，春分下一步更难以迈开！周志山被看穿老底，脸上窘得不行。

陈雅静沉思了一下，这么做，要是真的有比你们广告词好的，岂不是明珠暗投了。

没办法，一万元，对春分来说，得好钢用在刀刃上。

真有好的广告词，钱我出！陈雅静表态，不能欺负消费者，这是生意场上大忌。

那当然好！周志山说，可咱家钱就这么白扔水里？

我说白扔了吗？陈雅静点了周志山一额头，还晓得顾家啊你。

周志山嘿嘿笑。

但有一句话我说在前头，陈雅静说，你别忙着先乐。

什么话？

这个桑葚酒的代理权我必须优先，否则，老爷子的工作你自己卖脸去做。

春分眼下正愁找不到好的代理商呢。

何况陈雅静还出广告语的钱，于情于理春分都不会拒绝。

周志山大手一挥，春分这个家我当了。

陈雅静摇头，你还真的把黑王寨当婆家了，什么家都敢当，代理权呢，你问好了春分再给我答复。

老爷子那儿的答复，陈雅静不需要卖脸，她卖个萌就足够。

瞧见没？桑葚酒！

哪来的好东西？还没等陈雅静学周志山样呼哒呼哒，老爷子眼睛已经睁圆了，跟着嗓门变得中气十足，老婆子，跟我整一杯尝个鲜。

老爷子三高，酒，有日子没碰了。

馋得不行了都，再戒下去，就是戒命。

桑葚酒可是降三高的。

这点上，老爷子没白跟着护士长老太太过这么多年。

一杯桑葚酒下喉，老爷子眯着眼睛，周志山又想什么歪了？

陈雅静假装惊奇，爸爸你太神了，这都猜得出？我得跟你手动点赞！

哼哼，就你，无利会早起？还跑到娘家来，肯定是周志山背后唆使的。

啧啧，难怪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陈雅静撅着嘴巴，晓得是周志山唆使的你还向着他。

养姑娘不如养女婿呗！老太太插话，女婿名下当然是有求必应。

偏不帮他求！

我求你行不行？老爷子咂吧着舌头，说吧，他碰见什么难题了。

哪有地反过来当天的！陈雅静不解。

你不懂，这娘家的饭香，婆家的饭长，老太太叹口气，你爸爸求你，还不是指望你在婆家把饭吃得长长久久和和美美的。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陈雅静没了话。

春分面前，陈雅静有话要说，我不是全权代理你的酒。

陈雅静自己有公司，规模还很大，全权代理酒，能多大利润。

春分说那你代理啥？

代理商业模式！我是借你这酒做一个营销上的探索。

商业模式？营销探索？春分一怔，和陈六同时看向周志山。

虽说是夫妻，生意场上的事，周志山到底外行，陈雅静你别搞那种人家堂屋里好做客的把戏，春分这边亏不起的。

亏什么啊！陈雅静笑，她是最大赢家。

最大赢家？

见大家都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陈雅静掏出手机，你们天天机不离身，知道手机上刷屏最多的都是什么人？

微商呗！这点上三人回答一致。

差不多每个人的微信好友中，都不下几十个微商不间断刷屏。陈雅静补充。

春分是那种一点就透的人，尤其女人和老人，对微商最为热衷，女人热衷卖美容品，老人热心推销保健品。

你们注意到没，微商玩的其实就是分销，至于终端到底有多大市场，谁也说不清。陈雅静停下来，喝口桑葚茶，就拿面膜来说，早先女孩是一周做一两次，现在变成一天做两次，从周一到周末各一次到早晚各一次，显然生产商在卖概念。

你意思是咱们桑葚酒也可以卖概念，从中国人饮酒习惯的每晚一杯，变成早中晚各一杯，既满足口腹之欲，还健康长寿？春分脑子转弯快。

可不是吗，傻子都乐意干的事！周志山一拍大腿，小品《不差钱》里有这么一段经典的台词相信大家都记得，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么？人死了，钱没花完！

那你知道人生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人还活着，钱没了！这一次，陈六倒是把话接得快。

所以，我要的代理权，跟你们想象的代理权，不冲突，但又不一样。

陈雅静说完，看着春分。

春分咬着嘴唇，想了想，点头。

成交！

这种合作方式春分无疑是最大赢家，简直可以当甩手掌柜，在桑葚酒销售方面。

陈雅静更不会是输家，作为一个成熟的企业家，挣多少钱意义不大，企业能够可持续发展，以何种形式在瞬间万变的市场立于不败之地，才是她的终极目标。

春分的桑葚酒，走微商线上分销，对陈雅静是一个挑战。

线下的传统销售，春分自有路子，陈雅静压根不打算涉足。

先说正事，书写广告词的事，老爷子满口答应了，颁奖那天全县知名书法家悉数到场，电视台也会来人，陈雅静看着春分，就看你舍不舍得酒了，书法家润笔费一人一件桑葚酒，这个家我可以当吧？

春分抓着陈雅静胳膊直摇，这还需要商量，打我脸啊。

当天晚上，陈雅静在企业家协会的公众号上发出一条醒目推送——奖你没商量！

万元大奖大家倒是不曾动心，毕竟入选的广告词只一条，但入围的奖品，谁都可以觊觎一下，最吸引人的，是春椹产业园赠送的一个小福利，但凡参赛作者，都有机会被邀请参加颁奖典礼，现场观摩书法家挥毫泼墨，免费品尝桑葚酒。

一时间，小城的公众号差不多都转发了，转发集赞八十八个，等于拿到入场券。

这是另外一个福利。

随着广告词的征集热不断升温、扩散，陈雅静的微商代理也正式铺开，天南地北的朋友，都纷纷找陈雅静下单。

周志山乐了，说多接单，春分这回得大发。

陈雅静不急，你转告春分，线上绕过我找她下的单，一个都不许接。

有钱赚干吗不许接单？你这做的哪门子生意，让春分还活不活？

你不懂，陈雅静解释，微商都有囤货的喜好，我们大张旗鼓征集广告词是为什么？为的是桑葚酒走入寻常百姓家。

周志山一怔，这里面有啥讲究？

讲究大着呢，陈雅静说我要的是货物走向市场，不是走向仓库，得有紧俏感。

饥饿营销？

对，不能给一次喂饱，再说春分现在桑葚酒产量也有限。

细水才能长流！周志山赞许地看了陈雅静一眼。

响鼓需要重锤敲。

桑葚酒广告词颁奖前一天，周志山又一次回到城里的家。

那天是腊月初七。

还是一碗三鲜粉，周志山吃得闷声不响的。

黄河水干了？周志山难得吃相斯文一回，陈雅静反而不习惯。

我是怕婆家的饭吃不长呢！周志山皱眉，明天的颁奖会要玩砸了，我这个精准扶贫组长是没脸在黑王寨待的。

陈雅静用手撑着下巴，看得周志山心里发毛。

你这是要吃人？

吃人，我看你是吃定我们爷俩了，苦肉计玩得很到位啊。

什么苦肉计，这是本色演出！

我再帮你稳一下老爷子就是。

陈雅静的稳，带着某种诱惑。

桑葚酒一亮眼，老爷子那句拿酒杯来还没出口，陈雅静把酒往身后一藏，吃人嘴短，爸爸你别净想着白吃白喝。

老爷子咂嘴，对老太太说，瞧你养的姑娘。

我养的姑娘怎么了，坚持原则是好事。老太太帮着陈雅静敲打老爷子。

我就不坚持原则了？老爷子气哼哼站起来，到书房取出一张纸，你看看，明天现场挥毫泼墨的。

陈雅静一看，不单有书法家名单，连互动环节都设计好了。

姜是老的辣，果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老爷子什么阵仗没见过。

评选广告语时，周志山，陈六和春分，与陈雅静这边产生了点小小的分歧，他们原定入选的“游春椹产业园，喝健康桑葚酒”被一帮书法家给撤了。这点上，书法家是有发言权的，老书法家差不多都是半个诗词家。

自古以来，诗书画相通。

陈雅静说，把所有参赛作品拿出来，请老先生们过目，以免有遗珠之憾。

周志山冲陈雅静眨眼，让她不要节外生枝。

陈雅静晓得他意思，说你啊你，到黑王寨几年别的没学到，倒把过小日子的算盘打会了。

一头牛都买了，还给不起买牛绳的钱？

买牛绳的钱，砸锅卖铁也得出，要强的春分刚要张口，陈雅静伸手拦住，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跟周志山有言在先的，牛绳钱，我出！

世界长寿乡，养生春椹酒。

这句征文从一大堆广告词中脱颖而出，老爷子沉吟再三，这个广告词好！

好的广告词，自然是一字千金。

一干书法家纷纷认同。

他们这个小城，可是被联合国认定的世界长寿之乡。

陈雅静拍出一万元，说这一万，算我给桑葚酒颁奖送的贺礼。

黑王寨规矩，贺礼必须得收。

春分眼圈一红，陈雅静这是给她长脸呢。

春椹产业园才起步，资金紧张是人所共知的。

入选的广告词有了，老爷子兴致大发，对书法家中最高寿的彭老说，要不你给春椹酒当代言人吧。

彭老不知道是不是沾了那个老祖宗彭祖的光，九十岁的人了，长须飘飘，步履矫健，可以站着书写两个小时，腰不痛，手不僵，腿不软。

小县城能被评上世界长寿之乡，黑王寨功不可没，单单一个黑王寨，百岁老人就有三个，八九十岁的老人近二十个。

一切就绪，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开通了云上直播。

陈雅静客串了一把主持。

来自县城书法界的大家们，不少曾在国内书法大赛获奖，有的早已成名成家。他们还别出新意，带来两名十二三岁的女孩，别看她俩年龄大不，却也练习书法四五年，擅长楷、行、魏、隶等字体，颇见功力！

直播开始，春椹产业园的负责人春分在镜头前侃侃而谈，之所以定在腊八节这天揭晓并现场书写获奖广告词，想用这一特殊的形式，作为“腊八节”的盛宴，一来祝福黑王寨的父老乡亲们，愿大家在这辞旧迎新的时节，身心健康，阖家幸福！二来呢，黑王寨有句老话，吃了腊八饭，就把年来办！

颁奖结束的宴会上，陈雅静破天荒地，把个桑葚酒喝得吱吱作响。

轮到周志山取笑她，咋的，黄河水要决堤了？

才不是！陈雅静仰着白里透红的脸蛋。

那你吃得这么凶干吗？

婆家的饭香呗！

不对，雅静你喝多了吧，是婆家的饭长！

婆家的饭不香，又怎么吃得长？春分和陈六端着酒过来，说我们一起去敬一下老爷子吧，没有老爷子带来的娘家好政策，哪来婆家的饭香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