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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时间:2024-05-04

◇马举(太原)

世堂是腊月二十九才回的老家,回家前,白娜就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这次回去一定要和柳叶儿摊牌,她们俩谁也耽搁不起了。

白娜是世堂店里的出纳兼会计兼办公室主任兼……反正是,在那个不大点儿的店里,白娜能做世堂一多半的主。

世堂在省城经营着一家内衣店,店面不大,买卖还不错,刨去房租水电员工工资等一应开销,一年稳稳地挣个二十多万。

在外打拼四五年头上,世堂买了一辆四个圈儿的奥迪,那年他开着自己这辆白色的奥迪车回村过年,生硬把一村人的眼睛又晃出两个红圈圈。

正月里,世堂开着四个圈儿去丈母娘家拜年,柳叶儿坐在副座上,小心翼翼地翘坐在座椅的边边上,好像怕压坏啥一样一直欠着身。

世堂说:叶儿,你怕啥了?这就是咱的车,你踏实坐着。

柳叶儿心里不踏实,好像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样。

柳叶儿和世堂是初中同学,那时,柳叶儿她们村有初中,方圆附近的娃娃们一到升初中就得到柳叶儿他们村念书,远的住校,近一点的就跑校。

初中毕业后,他们都失学了,柳叶儿在县城的一家陶瓷厂打工,世堂却干起了小买卖,骑个三轮车卖些袜子、鞋垫儿之类的小物件。

陶瓷厂里女工多,夏天买丝袜一买一打,世堂经常出现在柳叶儿他们厂大门口的树荫下,有一回就碰到了柳叶儿。

柳叶儿专心地在一堆袜子中间挑,深色的、浅色的、花花的搭配了十双。本来一双一块,十双应该是十块钱。柳叶儿怯生生地问世堂:老板,九块钱能卖不?世堂一听柳叶儿的声音,感觉熟熟的,再仔细一看眉眼,惊喜地叫出了柳叶儿的名字。

柳叶儿也认出了世堂。因为一块钱和世堂搞价,柳叶儿有点儿不好意思,飞快地从小包里抽出一张十块钱递给世堂。世堂说:“赶紧装起来,这十双袜子我就送你了。”说着就按着柳叶儿的手,把那张钱往柳叶儿的小包里塞。两个人推让了一番,最终那钱还是没给出去。

后来,世堂一来厂门口,柳叶儿就帮忙卖袜子,照看摊子,顺便聊一聊他们念书时候的趣事以及同学们这个那个的情况。因为有柳叶儿帮忙,厂里的姐妹们都越过其他的几个小推车摊子买世堂的袜子鞋垫儿。眼见的买卖好了,柳叶儿就建议世堂上些女式胸罩、背心、内裤之类的,主要由柳叶儿在她们女工中间推销,因为质量好,价钱公道,销量还是很可观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工友们就把世堂当成了柳叶儿的对象,只要世堂一来,工友们就喊柳叶儿:“柳叶儿,你对象又来卖袜子了。”

柳叶儿解释过几回,越描越黑,也就懒得说了。

后来厂子不景气,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就发动各车间的人都想办法往出销碗碟。每个人头上都有任务,柳叶儿一时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世堂说:“不怕,卖啥不是个卖!你跟上我,我帮你卖!”世堂天生做买卖的料,嘴甜,人活套,走哪也聚人气,认下一大帮婶婶大娘大姐大嫂,柳叶儿的那点任务还不够他卖的,有时还帮其他姐妹卖点儿。

后来,柳叶儿那个厂子彻底完蛋了,柳叶儿在厂子里是裱花工,就是往烧出来的碗碟上贴花儿,然后再烧一次,碗碟就可以出厂了。柳叶儿的技术在裱花车间是一流的,残次率是最低的,本来,柳叶儿以为自己可以凭着这个手艺在厂里进而在这个小县城里扎下根的,没想到的是,厂子说不行就不行了。走出那个厂大门的时候,柳叶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没找下做的,柳叶儿就回了村。

那时,世堂已经租下了一个小门脸儿,得知柳叶儿厂子倒闭回了村,世堂就关了店,去柳叶儿家找柳叶儿,柳叶儿就到世堂的小店里当了售货员。

说是小店,其实只是一个商店里的隔断,不过五六平米的空间,除了货架,两个人进来得错着肩才能转身。

有柳叶儿在店里照应,世堂就骑着三轮车转悠着卖,早市,夜市,广场边,厂矿门口,生活区,那时候,县城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有世堂的三轮车摊子。世堂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说话和软,态度好,那几个城管也拿他没办法。顶多放一句狠话,远远地指着世堂的后背骂一句:“你个孙子小心点儿,再叫我碰见,没你好的……”

柳叶儿和世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搞对象,一切好像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有仪式,没有浪漫,水到渠成:两个人都不小了,你该娶了,我该嫁了,又成天一搭搭里搅和,好像就应该往一起走了。

一天,世堂对柳叶儿说:“三五十五二十五,裤子烂了没人补!”

柳叶儿说:“看那可怜的,我得给踅摸个补裤子的人呀!”

世堂说:“我踅摸下了,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

柳叶儿说:“谁,我认得不,要不我给去问问?”

世堂说:“哎,你个愣货,不用去问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就说愿意不愿意哇……”

柳叶儿没说愿意不愿意,红了脸,瞥了世堂一眼,说:“看你那德性样儿,油嘴滑舌的!”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事情的进展就很快了。

世堂家穷,上头几个哥哥娶媳妇儿把老大老妈早就掏挖的血净毛干了,世堂是个垫窝窝,从小当家人就灌输上了:等你长大,大和妈老了,娶媳妇的事情得个人操心……

世堂对柳叶儿说:“柳叶儿,我横竖就这一个人,就这个摊子,你要啥就朝我说。”

柳叶儿说:“我啥也不要,我寻的就是你这个人。”

柳叶儿的话着实让世堂感动极了,不管是啥时候,现实的人占大多数,女子们嫁人尤其是农村女子们,不跟婆家要东西那可真是稀罕事情,说出去要么没人信,要么还惹人笑话了——这是咋了?莫非是做下啥没的了?

柳叶儿才不管这些哩,柳叶儿虽说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软软地轻轻地,一旦有了主意,那就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柳叶儿妈说:“叶儿,鞋大鞋小不能走了样,啥也有个行情哩,该要啥还是要出来对……那是个人的个身价,也是个保障。到时候,一旦有个啥,他不疼人还疼钱哩……”说到这个话题,柳叶儿妈是有理有据,还能举出若干活生生的例子来,比方谁们家的闺女,结婚要下些彩礼,结婚后被女婿套走了,最后人也没了,钱也没了。

柳叶儿说:“妈,您甭说了,世堂他有两个钱还得在城里做买卖来回倒腾,我霸住也就是个死钱,再说了,抓借下还不得世堂打饥荒,来五去五有啥意思?”

世堂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他是把该筹措的钱都筹措遍了。世堂想,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柳叶儿不计较,那是柳叶儿的胸怀,自己作为男人是不能委屈她的。

结婚后,柳叶儿和世堂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在县城买下了两间平房,那平房拆迁后,世堂拿着拆迁款去省城发展去了。世堂去省城发展是受一个供货商的启发而做的决定,世堂去省城郊区一个城中村考察下一个店面,买卖不大,做得顺顺溜溜的。

世堂去省城那年,柳叶儿怀了娃娃,世堂说:“叶儿,你就在家踏实待着。等咱挣了钱,咱在省城买了房,娃在省城念书,你当全职太太……”世堂虽然念书不多,但这几年做买卖,见识还是长了不少,时髦词儿也没少学下。柳叶儿常常被世堂的油腔滑调给逗笑。

柳叶儿挺着大肚子,沉浸在世堂给她描绘的幸福里,脸上的妊娠斑都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一开始那几年,世堂和柳叶儿就是电话联系,世堂是一有空儿就打电话,一有空儿就打电话。世堂和柳叶儿说店里的事情,说省城的事情,有时候明明该说的都说了,还是舍不得挂断电话,中途被谁打断了,就差那句“就这哇”也还是要打一个电话,当然,是在说了一大堆别的话之后,才说的“就这哇”。有时候明明是“就这哇”已经说过好几次了,电话还是不挂。柳叶儿嘴上说“挂了吧挂了吧,电话费贵巴巴的”,心里却甜丝丝的。后来,村里有了网,世堂就和柳叶儿打视频,有时候是晚上,孩子都睡了,世堂就和柳叶儿在被窝里打视频。世堂说,叶儿,叶儿,我想你了,你让我看看……柳叶儿是个很保守的女人,当然是不会让世堂看什么的,但心里却想着世堂为了这个家真是熬煎苦了。

那几年,虽说世堂不在身边,柳叶儿的心却是踏实的安然的。柳叶儿坚信自己总有一天是要进城的,而且进的是省城而不是县城。

那时候,世堂叼空儿就回来,就为在家住一黑夜。世堂把店里的新款睡衣给柳叶儿带回来,睡觉前,世堂就让柳叶儿把睡衣穿上,柳叶儿说,睡觉呀穿了叫谁看?世堂说:这你就不懂了,睡觉穿的衣服当然是叫男人看的。柳叶儿就穿给世堂看。柳叶儿一穿上睡衣,感觉身上滑滑的,凉凉的,若有似无。电灯底下,柳叶儿穿着松松散散的睡衣,浑身就忽闪忽闪的发着光。

在夫妻生活上柳叶儿总是很羞涩的样子,即便喘气也是压抑着。世堂说:“你看你那小气样儿,啥也做了,还放不开。”其实世堂是很喜欢柳叶儿这个样子的,每一次都像是新婚一样。越是这样,世堂越是上火。有一次世堂搂着柳叶儿说:“叶儿,你等着,等我攒够了钱,先买个车,到时候,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了,我想多会儿回就多会儿回……”说这话的时候,世堂把怀里的柳叶儿紧紧地箍了两下。

柳叶儿就窝在世堂的怀里,闭着眼睛,美美地想象着世堂开着车接她和孩子去省城的情景。

孩子两岁多的时候,世堂把柳叶儿带去了省城,在柳叶儿眼里,省城的这个店和过去在县城相比那可真是富丽堂皇。那些促销员也一个比一个顺溜,一个比一个洋气。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柳叶儿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时代甩过了几条街。

本来,世堂接柳叶儿来是要柳叶儿来主事儿的,但因为眼光的问题,柳叶儿总是和销售总监白娜闹不到一起。柳叶儿认为白娜进的货有点儿太那个,白娜却嗤笑柳叶儿老土。事实上,柳叶儿的眼光确实是跟不上时代了。柳叶儿待了几天,觉得自己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就回来了。

那时,世堂就住在店里的一个小隔断里,柳叶儿一来,虽说夫妻团圆了,但店里不能做饭,两个人每天下饭店,柳叶儿就有点心疼钱了。世堂让柳叶儿点菜,柳叶儿盯着菜谱看半天都点不下一个。世堂就笑着说:“还是我来吧。”世堂点一个,柳叶就凑过来看一下价钱,还捎带一句,“呀,那贵的……”再点一个,柳叶儿就赶紧制止,“够了够了……”

柳叶儿说:“你当那钱是刮风逮的?摊子支得那么大,养活着五六个人,都朝你说话哩……”柳叶儿端详着世堂,脸面明显是瘦了,眼睛却亮亮地闪着机敏,一口白白的牙……世堂还是那么英俊。

世堂说,要不咱先租个房,把孩子也接来吧。

柳叶儿说,过几年再说吧,他爷爷奶奶离不了人了……

柳叶儿回村踏实伺候着世堂的爹妈,一年又一年,世堂是越来越忙了,回村也不像前几年勤了。

柳叶儿的心里不是不想世堂,可她知道,省城的那个店她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进货没眼光,管账不会操作电脑……想来想去好像自己真成了个百无一用的废物,心里就隐隐地开始泼烦。

世堂人不常回来,钱却是不挡手,世堂老鼓动柳叶儿花钱,还说什么钱是王八蛋,只有会花才会赚。

最近几年,世堂不再提省城买房的事了,世堂回家来也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世堂一回来,柳叶儿就拣世堂爱吃的饭做,柳叶儿觉得自己好像就只是个做饭的了,柳叶儿一想到自己在世堂面前只是个做饭的了,心就慌慌地没了抓拿。世堂几乎不敢正眼看柳叶儿,柳叶儿手忙脚乱慌里慌张做饭的样子叫世堂很是心疼。世堂说:“叶儿,行了行了,你快歇着吧。”柳叶儿说:“你吃你的,你看你又瘦了,你辛苦的,操劳的……”

柳叶儿也不敢正眼看世堂,柳叶儿知道,世堂外头有人了,自己的男人她还是了解的,她不敢盯着看他,世堂的眼睛里藏不住事,她怕盯破了真相,把他羞着,也怕自己承受不了。柳叶儿妈常说:这种事一旦抖明了,扯直了,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自从世堂去省城开店,柳叶儿妈就没少给柳叶儿上课,柳叶儿总是过过耳朵,唯独这句,柳叶是记在了心里。

晚上睡下,柳叶儿一件一件脱去外边的衣服,单单留下了世堂给她拿回来的那件小的不能再小的蕾丝花边内裤,轻轻地钻进自己的被窝里,她一动不动,就那么平展展地躺着。世堂也是那么平展展地躺着,两个人好像都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绷着绷着,世堂就试着往过揽柳叶儿,柳叶儿也不拒绝,轻轻地往过挪。两个人都很努力地抱紧对方,翻来覆去,却总也做不成。黑暗中,柳叶儿轻轻地抚摸着世堂光光的身子,世堂身上汗津津的。

女人的感觉有时候是很灵敏的,自从那年在省城的店里见过白娜后,柳叶儿就预感到,世堂迟早要栽在这个白娜身上。

按照常情常理,柳叶儿应该恨白娜,但柳叶儿却恨不起来,柳叶儿甚至有些感激白娜,白娜给到世堂的是自己永远无法给到的东西,生意上的,生活上,还有那方面……柳叶儿也不恨世堂,反倒是觉得世堂很可怜,自己这几年窝在家里生孩子带孩子已经操持成了个村妇,显然是配不上世堂了……世堂也为难呢……柳叶儿甚至想,只要世堂提出来,她就成全了他。柳叶儿一想到这儿,就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就开始怀疑自己和世堂的这段婚姻,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对着呢,就不应该结婚,或者说还没到结婚的地步就结了婚,也就是说,她和世堂之间就缺少点什么。

只要世堂不提出来,柳叶儿的日子就得照常往下过。柳叶儿就得一如既往地该干啥干啥,伺候老的,抚养小的,打理照外,亲戚礼往,井井有条地生活。

每次回家,白娜都给世堂下命令,每次世堂都开不了口。

然而,白娜的开放和浪漫是让世堂难以抗拒的。他们的第一次发生在两个人一起参加订货会。那天,主办方安排得很周到,接待的规格和档次也很高。晚宴期间台上是新款内衣秀,身材高挑白皙丰满的模特,迷离闪射的灯光,一波又一波冲击着世堂的眼球和神经,本来不能喝酒,那天不知道是咋了,不知不觉间世堂竟比画下去两三杯红酒,不一会儿就有点晕晕乎乎了。

晚宴结束后,白娜就到了世堂的房间。红酒的后劲上来,世堂难受的火烧火燎,白娜就留下来照顾世堂。之后,事情就那样发生了,之后,就一发不可收了。

白娜比世堂和柳叶儿小四五岁,毕业于本省的一所专科学校,学的是会计专业。毕业后,白娜就应聘到世堂的店里,是这个店的元老。也可以说,如果没有白娜,就没有今天的世堂。这一点,世堂是清楚的。

在这两个女人之间,世堂有时候分不清哪头轻哪头重,白娜的精明,柳叶儿的憨厚,让他真的是难以取舍。

白娜常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世堂没有白娜文化程度高,对于白娜的见解感到既新奇又崇拜,世堂常常琢磨这句话,到底什么是爱情,到底什么是道德?自己和柳叶儿的婚姻有爱情吗?柳叶儿虽然稳重老成,没有白娜那股子火热劲儿,但柳叶儿对自己的那颗心那份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的。每一次和白娜颠鸾倒凤疯狂完之后,世堂就会想起柳叶儿,一想起柳叶儿,世堂的心就匝匝地疼。

白娜并没有对世堂提出什么要求,该干啥干啥,隔一段时间就在一起放松一下。白娜的活泼和调皮让世堂在男女关系上有了全新的体验,世堂在经历了羞愧和甜蜜交织的矛盾之后,简直是难以丢手了。

去年过年放假,白娜回家,姑姑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男方在省城的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做设计,家境也好,还是个独子。拗不过家里人,白娜和那后生见了一面,出于礼貌,双方还加了微信。本来,白娜对这次相亲没多大兴趣,随后也就把这件事搁置脑后。没想到,这后生对白娜却是一见钟情,年假之后,就开始疯狂地追求白娜了。

有一次,世堂到白娜的出租房里找白娜,两个人照例昏天黑地爱了一番,白娜从后面抱着世堂说,我要结婚!

世堂说,你结吧,谁又能拦着你。

白娜把世堂扳过来,骑坐在世堂怀里,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结婚!婚姻是女人的归宿!说完,白娜伏在世堂的肩上哭了。

白娜是要在那个后生和世堂之间选择一个的,同样,白娜让世堂在她和柳叶儿之间作出取舍。

比起白娜的冷静和理智来,世堂真是自愧不如。其实从一开始,世堂一直处于纠结中,他和白娜的事情怎么说都不该发生。尽管现实生活中这种事情并不鲜见,但事情是要和人匹配的,什么人做什么事,不是那样的人做了那样的事,首先自己就吃架不住了。

白娜倒也通情达理,从一开始,白娜就没有要求世堂承诺什么。白娜越是没有要求,世堂越是愧疚,越是惶恐。

当白娜给出世堂那道选择题的时候,世堂一下子有点慌了。世堂对这问题不是没有考虑,他甚至希望这个题目早一些出来,但是,当白娜郑重其事地甩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强烈地震动了一下。

正月初一,柳叶儿哥打来电话说柳叶儿妈不行了。

大初一的,按照当地风俗,闺女是不能回娘家的。

世堂说:“咱赶紧过去吧,老人肯定是不好了,要不大哥也不会叫咱。”

等世堂和柳叶儿过去时,老人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了,听见老闺女和女婿过来,眼睛睁了一下,上身往起欠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头一歪就走了。

柳叶儿妈已经八十六了,老丧如喜,整个丧事期间,家里的弟兄姐妹们都在忙着事宴上的事情,好像堂屋里停的那口大红棺材就是个摆设。两个姐姐和嫂嫂礼节性的哭诉拖腔拉调像唱戏一样,说来就来,说止即止。柳叶儿不会那样哭,柳叶儿只是流泪,柳叶儿的泪是那么多,好像是通着一眼泉。柳叶儿一哭,世堂的泪就止不住地往出涌。连襟们就取笑世堂,大兄嫂却说世堂和柳叶儿人家两口子才是连着心的。

整个丧事期间,世堂忙里忙外,开着车迎来送往。

出殡前一晚的后半夜,鼓匠班子停了吹打,孝子们都熬不住了,象征性地烧了夜纸,都睡去了。

柳叶儿木木地跪在她妈的棺材前,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纸灰盆里。

世堂给丈母娘上香,灯光下,世堂不敢看老人那张遗像。

几天来,柳叶儿的嗓子哑了,柳叶儿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柳叶儿一边烧纸一边哑着嗓子哭:“妈啊……妈啊……我咋办呀……”

世堂紧紧地抱着柳叶儿,像哄孩子似的拍打着柳叶儿。柳叶儿在世堂怀里抽泣着,哆嗦着,世堂把柳叶儿越抱越紧。

就那样,柳叶儿在世堂的怀里睡着了。

打发完丈母娘,正月初七,正是世堂内衣店开工的日子。白娜发微信给世堂,世堂说家里出了点事一时走不开。

过了正月十五,世堂要走了。柳叶儿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能让世堂为难了,等世堂到了省城,她就和世堂说出那句“好离好散”。

柳叶儿不知道,世堂也已经打算好了,那个内衣店已经盘出去了。回家的这半个月里,世堂想明白了,白娜出的那两道选择题必须由他来做第一步,只有这样,一切才会相对圆满。

做完盘点和交接,世堂给白娜的卡里打了二十万块钱,世堂说:“妹子,这是哥给你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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