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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待花开

时间:2024-05-04

◇张志明

(一)

我于二十世纪60年代出生在太行山区一个不足百人的偏僻小山村。先人们择水而栖,向阳而居。家家户户的房子,如同贝壳中的珍珠一样,整齐地排列在山窝窝里。

祖辈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多少梦想,没有过分奢求。世世代代靠天吃饭,随遇而安。满足着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生活图景。

在我上小学时,村子里只有十来个学龄儿童,有一个民办教师,一座带套间的瓦房就是教室。房子的里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兼休息室,条件也相当简陋。用柴火烧土坑时,经常会有老鼠出没,带着烟熏火燎的味道,箭一般的窜出来。瞬间,满屋子沸腾起来,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将老鼠就地活擒。顽皮胆大的同学还给老鼠扎上鼻锔,拉着老鼠游街示众。外间是教室,窗户底层是木头大格子,钉着透明的白塑料布,窗户小格子裱着毛头纸,孩子们捅了好多窟窿,透着亮光,还能窥探外面的世界。

在我的记忆中,老师的教态年年依然,日日如此。总喜欢在炕头盘腿而坐,学生站在他面前洗耳恭听。如果思想走神儿,跟不上老师的思路,就用笤帚疙瘩伺候。用大约三米长的木板横搭在高度差不多的石头墩子上,当作课桌。桌面上用小刀刻画着“三八线”,胆敢越雷池者,要受到正当防卫。为了捍卫各自地盘,女同学也毫不示弱,往往被老师宠得更有优势,把男同学打得鼻青脸肿。分出胜负后,便其乐融融。

冬天黑得早,鸟归林、禽归巢,村子里便一片寂静。偶有鸡犬相闻,算是活跃气氛。教室里没有通电,天黑了就点燃煤油灯,昏暗的灯光忽明忽暗,熏得鼻孔、眼圈都黑乎乎的。黑板是用白灰和炉渣面儿掺和在一起抹出来的,没边没沿,呈不规则形,表面也不平滑,坑坑洼洼,却像地图的轮廓,再用墨汁粉刷出来。校园就是一片没有围墙的黄土地,最显眼的建筑就是孤零零的乒乓球台,也是最有人气的地方。这里,快乐了我的童年,也普及了我的“国球”水平。

小学阶段,我接受的是典型的复式教学。所有的学生“混”在一个教室,高段的同学在老师面授之后,再教低段的,大的教小的,不需要讲烦琐的“道理”,只要会做书上的习题就是最高标准,纯粹是机械的做题训练,是典型的“兵教兵”,甚至还有“先学后教”的味道。这些朴素的做法,由农村走向城市,现在成为许多地方教育改革的经验。

刚开始上学,我用的是石板和石笔,呸一团唾沫,用袖口擦过,循环使用,再生节能。慢慢用上纸张和铅笔,纸张的正面写满了,再写反面。铅笔头用得直到手指头捏不住了,才肯罢休。钢笔用的墨水,大伙儿都是以“滴”计量,勤借勤还。

每到年关,每家都要去学校找老师写对联,当然是义务的。在小学三年级,我就给老师“捉对子”,就是老师书写,我帮下手活儿,叠对子、拽展、晾干,然后再按照上下联,一副副卷起来。那时就掌握了对联“仄起平收,逢双必反”的基本特点,看着老师龙飞凤舞,在我幼小心灵种下书法的种子,我也照猫画虎给自己家编对联,写对联。

就是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中,我与不同年龄段的同窗结成了好友。学会了合作,学会了探究,学会了服从,学会了察言观色,也懂得了适者生存。

(二)

命运往往掌握在自己手中。父辈们视野狭隘、急功近利,在孩子是否上学的问题上顺其自然,有的同学只写会自己的名字就失学了。小学五年的教育生涯结束,别的同学就不再读书了,开始帮大人干力所能及的农活儿,挑水、割草、喂猪、养兔、放牲口等。我那时却有很强的读书欲望,过上了起早搭黑的初中“跑校”生活。我独自一人步行三里地后,与邻村同学相跟,再步行五里地,才能抵达初中学校。早上,用饭盒带上中午要吃的饭,为了便于携带,大多是汤水少的“干饭”,如红稠饭、咸稠饭、土豆丝饼之类。进入教室,烤在教室最前角的炭火边,层层叠叠,像是堡垒。中午时分,同学们聚集在一起,狼吞虎咽地交换着饭菜,交流着思想。饭后能去老师们的小灶喝点面汤或者开水,就算是盛宴了。偶尔带个好面(白面)饼子,就是改善,除了上课偷吃几口之外,剩余的要与关系不错的伙伴们分享。遇到雨雪天气,我就不回家了。到关系要好的几个同学家留宿,管吃管住,按照年龄生月称兄道弟,友谊深厚。患难之交,成为一辈子的挚友。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艰苦的条件,没有阻挡我学习的热情。初中毕业,我以高分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在祖祖辈辈的农民家庭,走出了我第一个吃“公粮”的干部,转了农村户口,也有几分得意。高居讲台之上,深感神圣和知足。俯视一个个精灵,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如同呵护荷叶上的露珠一样,慎对每一个生命。“孺子”们在我的教导下优秀做人,成功做事。即使遇到顽劣的孩子,在我的手中也能脱胎换骨,帮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深感成人之美、育人之乐。“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不亦乐乎?”我也由衷喜欢着教师这一塑造生命的职业。

只有黄金一样的事业,没有黄金一样的职业。虽然有过几次跳槽的机会,我还是固守三尺讲台,一辈子扎根教育,教书、读书、藏书、写书。而立之年,由于“教而优则仕”,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我顺理成章被推上领导岗位,担任起一所小学校的党支部书记。我“位卑未敢忘忧国”,围绕教学抓党建,工作当作事业干,有机会将自己的教育理念和爱心放大,与孩子们一起成长。

(三)

在晚婚年龄,我也不迟不早结婚生子。从此,有了一项光辉的事业,成为父亲。当教师,要有教师资格证;当校长,要有资格培训证;在中国当父母,最多有个结婚证。生理上当了父母,未必是合格的父母,我也有几分恐慌。如何养育孩子?如何教子成才?还真是心底发慌。我凭着教师职业的基本素养和自己对孩子的期望,陪伴孩子慢慢成长。一路走来,一路欣赏,聆听天籁,静待花开。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在三十余年职业生涯中,我在父亲和教师甚至是校长的角色里切换。教育和教子有着高度一致性,爱是本源。高尔基说过,爱自己的孩子是连母鸡都能做到的。爱所有的学生,才是一个教师的崇高之处。从1989年登上讲台开始,我先后在四所学校任教,伴随日出日落,一批批学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观察关注了10万余名学生的成长。

我的孩子出生于1993年,两周半开始入托。2000年8月入小学一年级。在2001年,教育部启动基础教育新课程改革,在全国各地展开一场新的教育革命。早在1996年,湖南汨罗素质教育经验吸引着全国教育人的眼球,曾在《人民教育》专刊推出。我也有幸作为考察组成员实地学习、考察、参观,并执笔起草考察报告。一所理想的全面实施素质教育的学校雏形,在我心中构建起来。我怀揣理想,带着主张,积极探究素质教育的落地。在我当时工作的那所不足千人的学校,素质教育搞得有声有色,校本研修的实践经验在《中国教育报》发表,学校荣获“山西省课程改革先进学校”。我家孩子曾两度被评为省级“三好学生”和省级“十佳少先队员”。在中国基础教育的体制内,要想顺利赢得今天的高考,需要努力寻找适合自己成长和发展的空间和路径。没有分数,过不了今天;仅有分数,过不了明天。一路走来,感触良多。

教育是一场修行。你所付出的努力,在某一天会有收获。在我家孩子成长的身上,见证了素质教育,收获了全面发展的硕果。她的成长过程、教育方法和感悟,其意义远远超出一个孩子成长的本身,那就是要:相信种子,相信岁月。2020年6月,我家孩子研究生(教育学硕士)顺利毕业,成为一名教师。孩子的成长,就是家庭文化教育的接力赛。孩子说,我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上人”,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打工者”。但在父母心目中,孩子是优秀的,努力开着自己的花,发出淡淡的芳香。

20年寒窗,20年成长。出生无法选择,成长无法重复。普普通通的我,以平平常常的心态,循着正正常常的教育之道,陪伴孩子一路慢慢走来,收获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闲暇静思,在教育孩子的路上我们没有焦虑,没有过多的作业,没有额外的文化课补习班,伴随阳光,快乐成长。

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说过,“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朱永新先生说过,“家庭教育才是我们整个教育链的基础的基础,关键的关键。”诚然如此,家长教育境界的高低,决定了孩子未来能走多远。愿每一个孩子快乐成长,每一个家长静待花开。

这是我为父、为师的教育理想。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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