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轩 蕾
内容摘要:本文以元杂剧剧本为例,将故事发生时间与剧本叙事时间进行对比,分析了剧本叙事时间的三重性原则,即剧本叙事时间的延伸性、浓缩性和淡隐性,从而更进一步理解戏剧剧本的叙述特点和规律。
关键词:剧本叙事时间延伸性浓缩性淡隐性
法国文学批评家热奈特在其《叙事话语》一书中,阐述了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的“非等时”,将叙述方式分为概要、停顿、省略和场景等。剧本叙事时间不必受真实的生活时间的限制,故在剧本叙事中可以灵活的延伸或压缩原来的故事时间。在中国传统戏剧剧本叙事中,叙事时间的自由灵活运用具体体现在以下几点:第一,剧本叙事对于故事时间的延伸性处理;第二,剧本叙事对于故事时间的浓缩性处理;第三,剧本叙事对于故事时间的淡隐性处理。下面通过对元杂剧作品的分析,来具体阐述一下剧本叙事时间的这些特征。
一、剧本叙事时间的延伸性
即在故事时间基本不进展的情况下出现的所有的叙述部分,此时可以是一段心理活动或是一段情节的叙述,故事时间实际比较短,而剧本叙事对这一段采用大幅度特写式的描写,剧本叙事时间在逻辑上就显出比实际的故事进展所用的时间要长,所以称之为剧本叙事时间的延伸性。
从剧本叙事时间延伸性意义的角度,对于故事时间的延伸性处理,可以分为以下两种形式:
1.突出主题,表现主旨
在某些时候,故事内容的某一段与戏曲剧本的主题关系较大,剧本叙事就对于此段故事内容进行大幅度特写式的描写,剧本叙事时间在逻辑上明显要长于故事在此段发展的时间,其意义是为了突出主题,表现主旨。
从元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杂剧》四折的故事内容分析可以看出,第一折、第二折和第四折的故事进行的时间都要长于第三折故事发展进行的时间,第三折的故事内容是窦娥赴法场,在法场不畏官府邪恶势力,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立下三桩誓愿且一一应验,最终被监斩官处以死刑,可以看出故事进展时间不过半天。但是在剧本中,作者却运用了整整一折去描述。
第三折是整部作品的高潮部分,对窦娥立下三桩誓愿、向天地发出呼喊这一情节进行大幅度特写,精心描绘此时窦娥的情感状态和心理独白,是对窦娥斗争心态和反抗精神的集中刻画,增强了全剧的悲剧艺术特色,这就是全剧的主题。同时,这一折的叙述还充分体现出作者在戏剧冲突激烈、心理行动复杂的场次中刻意延缓时间流动的意图。很明显,剧本叙事时间在逻辑上明显长于故事进展时间,突出主题只是时间延伸性处理的表现形式之一。将一折的演出时间来演述窦娥行刑前的情况;而在其它折里,则将多个情节安排在同一折的演出时间里,有的甚至将时间直接跳跃三年或十三年。这种疏密映衬的方法使得重点场次突出,中心情境更加真实、丰满,能够突出主题,表现主旨,也就是王骥德《曲律》中所说的“传中紧要处,须重着精神,极力发挥使透”。①
2.烘托意境,渲染感情
中国传统戏曲剧本中有很多抒情性的曲辞,这些抒情性曲辞往往不涉及新的事件或人物之间新的矛盾、与戏剧动作展开关联不大,但是也对这一部分进行大幅度特写式抒写,其意义就是抒情言志,突出主题,烘托意境,渲染感情。
元杂剧《破幽梦孤雁汉宫秋杂剧》是马致远的作品,全剧共四折一楔子。前三折基本都是在叙事。到了第三折,昭君不入番境投江自尽,戏本来就可以结束。但作者在结构此剧时,并非如此,而是再一次掀起汉元帝感情的高潮,安排第四折去抒写汉元帝对昭君的深深的思念之情。
第四折先是写汉元帝思念昭君,然后夜梦昭君,梦醒后唯有孤灯相伴,丹青图还在,但是却见不到昭君,一片凄凉之景。听到大雁凄凉的叫声,更增添了汉元帝的思念之情和离愁别绪,表现了汉元帝的孤独、悲凉的心境。作者在此用了整整一折去渲染汉元帝的感情,这种感情不仅包含着汉元帝对于昭君深厚的思念之情,而且通过写汉元帝与昭君的感情得而复失,隐喻了大汉王朝命运的盛而复衰。元帝对昭君的无尽追思之情,又寄寓了作者对汉族盛世的追思之情,“半夜楚歌声”明显流露出马致远心中哀怨的亡国悲情,借孤雁叫声尽情抒发了汉元帝的孤独心境和离愁别绪。把汉元帝与昭君的真爱作为自己民族情感的纯洁寄托,借帝王之爱的得失和身不由己的无奈,表明帝王也有失意之时,将帝王赋予普通人的情感,这就更具有悲剧性色彩,借汉元帝的忧怨抒发作者人生失意的哀伤和悲凉深沉的忧思,以及作者对于民族盛衰的深广悲思。
第四折都是汉元帝的抒情性曲辞,并不涉及新的故事情节的进展。剧本叙事的意义就是制造意境,表现出汉元帝的思念之情、孤独之境和悲凉之景。但是剧本叙事却在此大幅度描写,其意义是为了烘托意境,渲染感情,回应主题,以引起共鸣。
二、剧本叙事时间的浓缩性
即故事时间按照生活逻辑实际比较长,但是在剧本叙事中,为了突出戏剧矛盾和戏剧发展的主线,不展开叙述次要事件或次要人物;或者为了提供背景信息,对于一些无需充分展开的事件以粗线条勾勒出来,从而对这一段故事采用浓缩式叙述,故称之为剧本叙事对于故事时间的浓缩性处理。
对于故事时间进行浓缩性处理,从故事时间浓缩性目的的角度,可以分为以下两种形式。
1.突出主线
元朝纪君祥的作品《赵氏孤儿大报仇杂剧》,戏剧矛盾尖锐冲突激烈,忠良之臣赵盾一家三百余口被奸臣屠岸贾满门抄斩,只剩下了赵氏遗孤,全剧围绕着草泽医生程婴搭救赵氏孤儿,含辛茹苦将其抚养成人,最终赵氏孤儿得以为全家报仇这一条主线去讲述,所以与主线关系不大的其他情节和其他人物就不必展开讲述,所谓“一线到底,并无旁见侧出之情”。②那么体现在剧本叙事中,就是剧本叙事对于故事时间的浓缩性处理。
一开始,程婴决定将自己的亲生子假做赵氏孤儿,并献与屠岸贾,剧本也是一笔带过,没有过多地去抒写程婴当时的思想情态。后来屠岸贾等来到公孙杵臼家,搜出了隐藏在其家中的婴儿,此乃程婴之子,屠岸贾以为是赵氏孤儿,当场三剑刺死了婴儿。按照故事的逻辑,此时程婴应该是悲痛万分,可是作者并没有过度渲染或大幅度描写程婴的心情。为了突出主线,不影响事件发展进程,作者在这里对程婴的心态略微描述,用几句话加以概括总结,即剧本叙事对于故事时间的浓缩性处理。
戏剧剧本文学的结构方法,重在以一条主线贯穿始终,并围绕这条主线安排容量不同的场子,形成纵向发展的点线组合格局。所谓“一线到底,并无旁见侧出之情”,③目的就是要突出主线,突出主要戏剧矛盾和戏剧冲突。
再如《救风尘》第三折写赵盼儿从汴梁出发到郑州去解救落难姐妹宋引章。两地相距百余里,赵盼儿唱了两支曲子就到了郑州界面。可以看出,如果这段时间内发生的故事与故事主线或主题关系不大,简写或压缩它丝毫不影响故事的贯通一气。这样做不仅不会影响观众对剧情的理解,反而能使故事简洁明晰。这种处理方法有助于突出戏剧的中心内容,更多地表现富有戏剧性的情节。
2.提供背景信息
为了提供背景信息,对于一些无需充分展开的事件以粗线条勾勒出来,从而就对这一段故事采用浓缩式叙述。
如《窦娥冤》第一折开始,时间发生在楔子故事情节后十三年,而这十三年的生活故事,蔡婆一上场,就用几句话交代了过去。“老身蔡婆婆,我一向搬在山阳县居住,尽也静辦。自十三年前窦天章秀才留下端云孩儿与我做儿媳妇,改了小名,唤做窦娥。自成亲之后,不上二年,不想我这孩儿害弱症死了。媳妇儿守寡又早三个年头,服孝将除了也……”④这样通过蔡婆之口,就交代了窦娥的身世背景和现在的境况,有利于读者理解故事情节。
元朝李行道的《包待制智赚灰阑记杂剧》,第一折正旦张海棠初上场时,有两段唱词,对于张海棠的身世并没有做过多的描述,而是以概要性的笔触写到了她嫁到马员外家之前的经历,这样写的目的只是交待人物的一些背景信息,为下文描写人物做铺垫,也为观众理解人物打基础,故采取浓缩式叙述。这样写的目的,一来提供了人物的背景信息;二来不影响故事主线的进程。
三、剧本叙事时间的淡隐性
即一定量的故事内容在剧本叙事中没有明确提及,或是仅以只言片语交代而过,可以看作是剧本叙事对于故事时间的淡隐性处理。
1.用几个时间点来概括淡隐的时间
在关汉卿的《窦娥冤》一剧的楔子中,窦天章刚开始上场时有一段自报家门,可以看出当时窦娥是七岁,后来的第一折窦娥一出场就已经是二十岁了。期间这十三年的时间,作者并没有详细描述,而是用了几句话代过,选取了有代表性的几个时间点,来概括窦娥所经历的这十三年时间。比如三岁亡了母亲,七岁离了父亲,十七岁嫁与蔡婆之子,谁料丈夫亡故,现在已是二十岁了。这其实就是剧本时间淡隐的一种形式,通过主人公之叙述,选取流逝的时间中几个有代表性的时间点,来概括淡隐的时间,作出简单的交代,以便衔接上下文。
2.用时间段来表示淡隐的时间
《汉宫秋》第一折中,毛延寿刚出场有一段独白,表明正在准备刷选室女,昭君不肯贿赂毛延寿,于是被点破画像,预示着昭君进宫后的命运。紧接着昭君出场,有一段独白。一首定场诗表明此时已在上阳宫内,多年未见到君王。此时的时间已经是十年之后了,十年的时间就是一个时间段,在这十年内发生的事情作者没有任何简单的交代。这是时间淡隐的一种形式,即一定量的故事内容在剧本叙事中没有明确提及。
3.以分场来表示对故事时间的淡隐
有时用分场直接来表示对于故事时间的省略,与中心故事关系密切的情节大段叙述,与中心故事关系较松散地则用省略带过。这种处理方法有助于突出戏剧的中心内容,更多地表现富有戏剧性的情节。
在白仁甫的《墙头马上》一剧中,第一折裴少俊与李千金一见钟情,两人相约后花园。第二折裴少俊与李千金后花园相见,并私订终身,两人最终私奔逃走。第三折开始已是七年之后,父亲裴尚书在后花园中发现了李千金和裴李之儿女,逼迫裴少俊写休书与李千金,将李千金逼走。
从这三折的大致故事内容看,第二折和第三折之间,时间跨度相对来说比较大。第三折一开始就是七年之后,从裴少俊的这段道白中,能看出此时时间已是七年之后,且与李千金有了一双儿女,私养在后花园中,不曾参见父母。那么很显然这七年发生的事情没有提及,被剧本叙事略去了。
高明的《琵琶记》中,第四出是“蔡公逼试”,第五出是“南浦嘱别”,第七出是“才俊登程”,第八出则是“文场选士”,可以看出,这些关目之间所距离的时间是相当明显的,这都显示了时间的淡隐性,充分说明了剧本叙事中对时间处理的灵活性。
注释:
①[明]王骥德《曲律》,陈多、叶长海注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54页。
②[清]李渔《闲情偶寄》,单锦珩校点,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11页。
③[清]李渔《闲情偶寄》,单锦珩校点,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11页。
④[元]关汉卿《窦娥冤》,[明]臧晋叔编《元曲选》,第四册,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50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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