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天学习修辞（组诗）

一

谷雨是春天的小淘气

在一枝花杈忙着修辞

蜜蜂噣着花粉，蝴蝶热恋春蕾

一场料峭的春风里

惊蛰连着惊蛰

雨水追赶雨水

上古的颍水羞羞答答

仿佛一夜的温柔，桃花怀孕

静等分娩的惊悸和喜悦

南山陡坡处

残雪和绿配对，绵长的风啊

把春秋时的蒹葭一一挠醒

斑鸠撩开嗓子像落伍的学生

紧张地演练旧调

只有布谷，像骄傲公主

漫不经心在枝头舞蹈

一条河流，慵懒着和远方约会

拉手风琴的少年

拉着拉着，就跑了曲调

阳光抬升的心事

蓬勃着简单春心

临溪的小木屋，摆放钢琴

万物在这里聆听

它们是神祇，是你我心里的小秘密

远山暗淡，灯火恍惚

越过时光的高坡

玄弥着虚实结合的意象

滴滴答答的流音

在一场花期之间

悄然宏阔。那些逆流而上的精灵

以怎样的节拍，才能

在合唱里找到知音

童声朗朗，从一个音节里修辞希望

桧木繁华，缀满铃铛

向春天研习修辞，需要

耗尽一腔才艺

比如学会低眉信手，学会

青春俏语，学会在一片树林中吟唱

一只油蛉在树叶上写诗

桃花夭夭，杏花灼灼

梨花像雪，融化成一潭深情

一串名词被动词拥抱

看蚯蚓从草丛探脑

泥路上明修栈道

纷纷扬扬的高柳在水波中

撩拨心绪，画卷妖娆

立春之后的每一寸光阴

总是一刻也不离开春天的课本

蝌蚪们闹气，字迹潦草

好在春汛辽阔，一笔带过

在晦明变化的季节

听两个黄鹂的倾诉

念西岭千秋的春雪

二

春天的高度由小草主宰

匍匐在地的河流合力铺展

露水簇簇，微微倾斜

草尖上的辞令豆蔻词工

在欸吟的长调一侧

那些只有少年才有的心事，纯粹

最细小的绿芽

总能撑起春天的质量

手心里的银子

除了明亮，还能测试春天的纯度

梨花千树，雪燕缤纷

最早和小草相依为命

一根小草的情感多么单纯

在田畴吆喝一声，朋友萋萋

那些迟到的邻居载歌载舞

琳琅满目，碎碎念念

在春天的裙摆处织接金边

油菜花必然骄傲

雨来娇柔，风过华芬

整个春天的主角

不分先后地遣词造句

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叹词

在大地的封面上熠熠动人

当然，河畔青芜堤上柳

为问心头，何事年年有

万象总归春秋

恰如其分装扮春天和她的姐妹

一场与青春相关的花事

漫无际涯地流布

晴雪梅花的隐喻

注定成为人间的幸福部分

王法艇 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鲁迅文學院第三十二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第二届方志敏文学奖、首届中国昭明文学大奖、曹植诗歌奖、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全国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