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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方程,向死而生的生命理想

时间:2024-05-04

半个多世纪以来,221基地的神秘面纱被慢慢揭开,从“两弹一星”精神的宣扬到“两弹一星”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建设,从家喻户晓的知名科学家到默默无闻的一般工作人员,221基地越来越多的史实被众人知晓,大家或被感动或被惊颤,在感叹和敬仰中聆听过去的故事。海桀的长篇小说《蓝色方程》便是以221基地科研人员的情感故事为蓝本,讲述一代科研人员为了科学研究的突破,为了国家的发展与强盛,献出自己的青春乃至一生的故事。小说以作为奶奶的艾丁和作为孙女的依楠之间的对话为切入点,以依放和艾丁两位科研人员的爱情故事为主线,穿插章鸣与徐大姐的情感生活以及在二二一厂工作生活期间的故事,讲述一代人在特殊时代的人生经历。其特殊之处在于搁浅了对宏大主题的叙述和功勋人物的描写,将小说的主题集中在作为普通人的他们对爱情、友情、理想、生命的认识、体悟、理解和内省的探讨之中。

小说是从孙女依楠去探望奶奶艾丁时的聊天开始的,依楠对老人经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似乎是展开小说叙述最初的动力源,看似日常性的拉家常却是讲述重要个人人生经历和历史史实的重要切入点,221基地的陌生和神秘在不经意间让读者津津乐道。祖孙两代人的对话贯穿整部小说,但小说本身却由34小节糅合日记、书信组成,这种组合不仅从形式层面丰富了小说的内容及趣味,也将主人公从历史的抽象和叙述的刻板中还原为情感饱满的具有生命活力的人,而对话与书信日记的交错也呈现出不同时空状态下个人情感、意志、观念的差异,这样的差异恰恰是表现个人生命观念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当然,这也契合了小说想要突出的核心:不再将集体历史中的个体印象化、刻板化,通过对个人情感生活的详细讲述,把个体包裹在宏大叙事中的集体印象抽丝剥茧般剥离出来,向世人展现主人公们作为“普通人”的个性与共性。在小说一步步地揭示和还原中,艾丁、依放、章鸣、徐大姐等人的形象逐渐丰满和立体,故事情节也向历史现实回归,现实生活的丰富性是无限的,为作为读者的我们提供着新鲜的感受和思考,譬如依楠最初的疑问“奶奶,你咋又说这事啊!”。

艾丁与依放的缘分是从艾丁溺水后的“救命之恩”开始,即使在她年老时的回忆中,这段感情前传也是她自己体验生命存在最坚定的自信,或许正是源于这份自信,她才能坚守在环境艰苦的科研一线,才能在依放早逝之后守护两个人爱的诺言,独自将患有自闭症的依畅抚养成人。同样,儿子出生时的经历是艾丁人生中的第二次“被救”,出于感恩刘畅、陶勇二位,儿子取名依畅小名小勇。依畅在小说中的直接描述只停留在依放去世之前,這种截取式的人物处理方式起到了符号式的串联作用。长久的聚少离多和后来大半生的阴阳两隔,使得依放在艾丁的一生中是一个挂念的符号,而这种符号性恰恰符合依放作为数学高手和科研人员的身份,依放短暂的一生在分解一个个数学方程式,艾丁用一生去体味数学的内涵与生命的意义。

如果说数学是艾丁对依放一生的眷恋,那么他们对学术和科研的共同热爱则是一种内在的精神性表白,其中包含大爱与小爱之间的取舍和对理想信念的坚定。作者在小说中表现这种大爱与小爱的取舍时,将笔墨的重点落在两人工作的繁忙和依畅患自闭症的事实上,借由依放的日记托出面对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时,在特殊的历史环境中个人的韧性和两个相爱之人的惺惺相惜。身为父母的他们已经不再直接而单纯地将科研作为工作,而是作为一种使命和发自内心的热爱。虽然在保密条例的要求下,他们并不知晓对方在干什么,但是他们的全情投入已被二二一厂这个符号化的存在所见证。这里我们暂且不谈科研人员对“两弹一星”工程的付出,只透过艾丁和依放的故事思考个体是如何在时代洪流中安放自我、家庭和命运。

二二一厂在以往的叙述中似乎是一个乌托邦一样的存在,工作和生活在这里的人智慧超群、勇于牺牲、为国忠诚,他们也一度被塑造为行动的楷模,可是这样的叙述似乎并不符合社会的必然性,而只是社会的某种反映。他们用敢于奉献勇于牺牲的品质性格回应了时代的号召,时代对他们的塑造已不单单是狭隘的以工作为核心的生活观,而是以救亡图存理想信念为主体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因此,他们在对待复杂、多变的客观问题时,总是以大局意识削弱个人的自主性,这被我们解读为一种美德或品质,但其实质根源于人类的境遇。在当时的生活情境中,团体感和联结感在弱化个人自我意识的同时却增强了个体的责任意识。小说中作者在多处描写依放、老邓等人临危受命、接受紧急任务,以此表现科研人员具备的多种品质。随之引出的问题便是:这一代人为何能够如此忘我地投入到科研工作中去?

从艾丁的讲述中我们不难看到他们对科学的热爱,已然是一种客观化的自我享受。把个人情感移到需要攻克的学术难题上,把个人的活动意志移入到具体的需要解决的问题中,他们自己也在这些难题和问题中获得了存在感,与其说他们是热爱科学,不如说他们是沉浸其中,把个人所有的理想、情感转移到科学研究中后就整体看待共享的生命活动,他们内心隐秘的情绪与感受都在科学研究中得到来缓解,人总有一种深层的心理需求,这种自我需求正好契合来科学研究所追求的结果。正如艾丁在信中对依放所说:“也许你的方程式就诞生在我的测试结果里。”

科学研究,尤其是“两弹一星”的研发,不单单是众多生命个体的联合,更是人类智慧通过数学、物理、化学被高度凝缩和抽象。小说取名《蓝色方程》糅合着感觉和思维领域具体的抽象,是一种浪漫的理想化。在艾丁的生命历程中,真正的生活和个人承受的艰苦磨难是不可想象和叙述的,在年老时的回忆中他们对艰苦的生存环境有一种理想化的构造,其核心是对年轻人的情感世界和科研精神的再认识。从依放的日记中可以看到他面对生活苦难时的无助与痛苦,艾丁的内心也总在焦虑情绪中,现实本身的艰辛与科研理想的高昂形成的冲撞需要他们具备巨大的承受力和坚韧的毅力。

当然,艾丁、依放面对的各种问题,也是一大批二二一厂人共同面对的问题,在一个宣扬集体主义和集体理想的时代和社会,个体因为活在一个相对封闭和稳定的环境中而被更大的主题淹没,作者对此的处理是通过朴实的叙事引出对生命生存本相的思考。就生命生存本相而言,诸多因素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行进,理想是对世界思索和追问的一种方式。在二二一厂个体对自我存在价值的辨认与权力法则是一致的,其原因在于他们的内心世界确认了一个集体理想,他们的生命轨迹也因此而趋于同一。因此,小说真正的独特性便在于,虽然二二一厂科研人员及相关工作人员是从五湖四海来到青海,他们的内心是向内收缩的,但是日常生活流露出来的行为和语言,可以看到是“两弹一星”这个共同的集体理想成为了他们接受容纳彼此的桥梁。

小说中艾丁跟孙女依楠的对话其实是一种精神性的诉说,她对自己的人生经历充满了宁静而深情的思考。在充满深深的忧伤和隐痛的同时,又有一种悲壮得无可奈何,他们对科学投入巨大的精力,也激发了对自身命运、人类生命的思考。确如统摄整部小说的主题“方程”,每一个已知项和未知项都是组合性的,在左右的变形移动中展示为一种动态性的生命过程,每一步解析都独立构成意义,每一步推导都暗藏玄机。方程,用凸显个人的方式洞察了一个时代的精神,凝聚了一代科研人的生命理想;蓝色,在温暖的背后揭示个体生命中淡淡的忧伤与哀痛。

祁发慧 1988年生,又名邦吉梅朵,文学博士,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目前就职于青海民族大学。(本文为青海省“四个一批”暨文化名家文艺优秀人才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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