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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处的阳光(外一篇)

时间:2024-05-04

樊德林

阳光在大地上游走。它低低的姿态,接近泥土,接近万物,接近我们的敬畏。

心向阳光,你会看清楚你追求的幸福,和你必然面临的孤独。

记得儿时,母亲喜欢坐在冬日的阳光下纳鞋底。阳光顺着她乌黑的长辫,落在她那双巧手上。一根闪烁着光芒的针,牵引着一根洁白的棉线,在一层层粘合的布鞋底上飞针走钱。沿着那稠密绵长的针脚,可以抵达一片辽阔的温暖。那种鞋子叫千层底,现今几乎绝迹。在那些单薄拮据的日子里,它陪伴我们兄妹三人走过坎坷的乡村小路,穿过宽阔的城市马路。在人生的旅途中,我知道,母亲希望我们的每一步都接地气,走得踏实稳重,堂堂正正。

父亲喜欢在阳光里侍弄他的庄稼 。他牵着牛,扛着农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麦、玉米、大豆、高粱、红薯,每一种庄稼,都是他的孩子。他了解每个孩子的脾气和秉性。哪个喜阳,哪个喜阴,哪个怕旱,哪个怕涝,他都了如指掌。他喜欢看他的庄稼,吮吸着阳光雨露,一天天地发芽、长叶、开花、结果。我相信在他的心田,每一种丰收的喜悦,都保留着阳光的味道。

爷爷喜欢在阳光下晒太阳。他和许多同龄的老人一样,生于解放前,经历过战争的颠沛流离,天灾的九死一生,人祸的撕心裂肺。他们的身体里,并不缺少坚韧与不屈。他们缺的更多的是安稳与平和。他们常常依偎在墙根、草垛旁,眯着眼睛,任阳光穿透衣服、身体,抵达内心。那是一片心灵的家园。在那里,遍植着他们的希冀与梦想。那里没有纷扰和忧愁,只有风吹杨柳、轻拂大地的温柔。

我们在阳光下成长,老去。从先辈们手中接过农谚和五谷,我们在继承与逃离间彷徨,挣扎,甚至于妥协。从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再到老态龙钟。从满脸稚气到青春勃发,再到两鬓斑白。我们在阳光中品尝生活的五味,体会人世的冷暖。我们常常拖着自己的心事,且歌且行。只有我们的影子和我们荣辱与共,形影不离。那是我们在尘世的倒影。它承受了我们全部的喜与悲、爱与恨。

现在,阳光更低了。

故园已经荒芜。曾经走动的背影,鲜活的炊烟,渐渐在岁月中消散。幻化为一粒尘埃,一颗种子,一段怀念。残砖断瓦间,生长着低低的野草、苔藓。它们守着空虚与寂寞,期待某一天,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打破这里漫长的宁静。

人潮攘攘的路上,我坚守内心的光芒,朝着一个方向。不必慌张,更不必迷茫。百年之后,当我们背向阳光,最终关闭那扇天窗时,时间会宽恕我们的灵魂,世界会收留我们的肉身。

走在我前面的,会在某个时候和自己的影子一起消失。走在我后面的,迟早也会赶上。在大地深处,我们终将变得一模一样。

亘古的阳光依然普照人间。无需太多。我们只要天边的那一抹蔚蓝,以及那道由阳光镶嵌的、闪着慈悲的金边。就让我们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轮回,或者重生……

从前的蓝

一个人低头走路,会忽略掉许多东西。比如不经意抬头的瞬间,天空浮现的那片轻微的蓝。淡,轻,远,仿若从前。

从前的蓝,纤尘不染,简简单单。

那时候,我还在一所偏僻的乡村小学教书。俗语说,女怕嫁错郎,男怕选错行。在乡村传统观念中,一个小伙子,去做一名没地位、没待遇、没前途的乡村教师,就是选错了行。是不可理喻,自毁前程。面对许多意味深长的眼神,我丛生许多的迷茫,产生莫名的惆怅。那种不被理解的失落,远比失落本身更为沉重。

因离家较远,交通不方便,我只能住校。平日里迎来送往,努力做好一个孩子王。身体虽乏累,内心却坦然安然。但我不喜欢周末。一到周末,空空荡荡的校园,只剩下我的冷冷清清。像一个流放者,我在越来越浓的空虚中,读书寻求慰藉,种菜打发时间,打球消磨孤独。更多时候,我陷入长久的沉默,坐在操场上发呆。云朵散漫,天空微蓝。像一泓湖水,将我八年的青春岁月轻易地覆盖,吞没。没有一丝声音,没有半点挣扎。

安静衍生了更多的安静。闭上双眼,涌起无限的伤感。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冗长而潦草。我的心田,荒无人烟。我渴望抵达爱的绿洲,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而,现实就像天空一样,虽风吹云动,终空空如也。每当看到别人双宿双飞,常避而远之,黯然神伤。一个生性木讷且沉默寡言的人,与乡村清苦的时光对坐,与一纸誓言的留白对望。世上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你能奈何?

巴尔扎克说过,在各种孤独中间,人最怕精神上的孤独。我的孤独,无处倾诉。那种隐痛,像写在落日后的文字,断断续续,辞不达意。一盏灯,照着无眠,照着臆想的春天。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那是幸福。在对的时间,失去错过,那是宿命。缘分这东西,玄如天机。许多初见,今生,仅此一次。像两条平行线,遥遥相望,却不能心手相牵。

茫茫人海,我要等的人,始终没能出现。慢慢地,我作茧自缚,成了自己的问题。

这个问题,在我二十八岁那年,拐了个不大不小的弯。寻寻觅觅,却伤痕累累。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剪不断,理还乱。我得到的东西,远比我失去的要多。许多人说我的心态像个五六十岁的人。我不否认。因为我经历的事情,是别人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以后才经歷的。

我先知先觉地虚构,又后知后觉地承受。

时间会泯灭一切。包括爱恨情仇。什么才是天长地久?我问天,问地,问自己。望着天空那块微蓝,一时恍恍惚惚,怅然若失。不经历风雨的天空,难免有乌云、雾霾笼罩。感情,分分合合;生命,来来往往。爱,永远是生命的底色。

三毛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我何尝不想呢?那就做一株木棉吧!临风而立,不肆意,不张扬,也不忽略。正如天空那块轻微的蓝,无论浅淡,都是一个人的似水流年……

(作者单位:河南省南阳市唐河县友兰小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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