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徐向进
多年以来我都很憷徐向进,因为他的那张脸,也因为他的霸道,更因为他的文身。
徐向进满脸横肉,加上一双吊角眼和一个塌塌的鼻子,怎么看都像是个土匪。
徐向进是个麦秸火,一句话呛他了,便螃蟹一样横身子过来,你说啥?你再给我说一遍!
徐向进小臂上文着一条绕剑的蛇,可他却非要说是条龙。明明就是一条蛇嘛。有一次我说。徐向进脖子一梗说,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一条强龙都不压的蛇,你说它叫什么?
我和徐向进结识时,我刚和蓼兰处对象。有一次我去医院,正好看到蓼兰给他包扎伤口。徐向进满脸是血。我以为徐向进只是一位普通的伤者,可蓼兰给他包扎完之后才给我介绍说是她的同学徐向进,然后介绍我说,我对象,张国平。
徐向进呼地站起来,钳子般的大手抓住我说,哎哟,是妹夫啊,幸会幸会。
我的手疼且黏,松手之后才发现是徐向进的血。我问他怎么回事,徐向进梗着脖子说,以一当十,一场恶斗啊!人多势众又怎么样?老子不怕。
徐向进这么一说,我眼前马上浮现出上海滩的许文强。
蓼兰瞥他一眼说,别吹了,是被人打了吧?
他敢!要不是那帮龟孙跑得快,老子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让他们尝尝透心凉的滋味。
快点洗洗手回去吧,别让胡小红等急了。蓼兰催他。
徐向进嘿嘿着说,别告诉胡小红我打架了,就说是我不小心摔的。
徐向进啪地给我一个敬礼,妹夫再见,改天请你喝酒。徐向进走出很远又返回来,拍着胸脯说,妹夫,这就是你哥我的地盘,以后有谁胆敢欺负你,给哥说。
走吧走吧,今后谁敢欺负他,我就提徐老大,保准让他们闻风丧胆。蓼兰说。
对头。徐向进这才一横一横地走了。
我问蓼兰咋就结交了这么一个人,蓼蘭却说,你别看他咋咋呼呼的,心善着呢,好人一个。
蓼兰说她和徐向进、胡小红是初中同学,只是徐向进和胡小红初中毕业就不再上了,其中还有一段令人悲切的故事。徐向进的成绩差,可胡小红的成绩却很好,很有希望考上重点高中,可惜胡小红被物理老师奸污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胡小红没法做人,羞辱之下便跳河了。徐向进奋不顾身跳下河去,将胡小红救了,安慰她说,别怕,我娶你。
物理老师被公安带走的那天,徐向进趁人不备捅了他两刀,为此也被判了三年。胡小红等了他三年,徐向进出狱后他们便结婚了。徐向进不嫌弃她,宝贝一样地宠着胡小红。
徐向进酒量惊人,没过几天便喊我去喝酒,可我酒精过敏,滴酒不沾。徐向进脸色一黑说,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喝。徐向进哧溜哧溜先喝了三杯。看徐向进的架势,如果我不喝,他真要掀翻桌子,我只好捏着鼻子喝了一杯,不过一杯下去我便出溜到桌子下了。结果,我输了三天液才缓过来。蓼兰不饶他,推他一个趔趄说,以后再敢让他喝酒,我就不认你这个同学。
徐向进嘿嘿着赔笑说,再也不敢了,想不到还真有这类体质的人。你放心,今后只要有我在,谁再让妹夫喝酒,我跟他没完。
那以后徐向进就真的不让我喝酒了,每到酒桌上,他第一句话便说,我妹夫不会喝酒,他的酒我全替了。
徐向进一口一个妹夫,让我很抵触,可徐向进就像影子一样,我怎么甩也甩不掉。徐向进喊我去喝酒我就不得不去,不然他真的就把车停在楼下,高一声低一声地喊我,再不然就直接敲开门,生拉硬拽。
徐向进这时已跑长途货运,酒桌上全是他的炫耀,那次在上海……那次在广州……还有那次在新疆……
仿佛他就是一位开疆拓土的大将军,或者天下流芳的传奇侠客。
后来听说我写小说,更不得了了,他进门便捞我的样刊,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有时只剩下一本,实在不想给他,他反倒埋怨我,记住,今后发表的小说都必须专门给我留一本,你是谁?我妹夫。我妹夫是大作家,哥走到哪里都荣光。
那以后的酒桌上,我便成了他的谈资,徐向进伸出大拇指介绍说,我妹夫,大作家。在咱这块地儿,我妹夫不说话,没人敢称自己是作家。我妹夫的小说写得啊就像天上的鸟。
我实在想象不出我的小说和天上的鸟是怎样的关联。
前几天,我又被徐向进喊去喝酒,一直喝到很晚,徐向进有了几分醉意。徐向进又开始吹他在各地的传奇,可是邻桌一帮人太吵,搞得徐向进说话很费力。徐向进烦了,扭身喊,别吵了,能不能声音低点。
那桌人却不干了,轰地一下扑过来,你说谁?嘴巴吃粪了?
徐向进也不示弱,点着自己的鼻尖说,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徐向进,就是他们说的徐老大。徐向进啪地摔碎了一个酒瓶,我蓦然想起当初徐向进说的那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真担心他闹出人命。不想,对方只一拳,徐向进便轰然倒地,抱着头号,头疼啊我头疼。
110来了,120也来了,徐向进被送进了医院。
第二天我去医院看他,徐向进摆出痛苦万分的样子说,扶我去解手。解完手并没有回病房,徐向进见左右没人,便责怪我,烟呢?我忙掏烟给他。徐向进自己叼上一支,又递给我一支,把那盒烟却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问,头还疼吗?
疼个屁。徐向进在缭绕的烟雾中说,只要我躺着他们就得破费。娘的,敢打老子,刮他们一层皮。
霍春云
霍春云是老婆蓼兰的朋友,慢慢也就成了我的朋友。
霍春云是春云洗浴中心的老板娘。不过他们家是君主制,霍春云的老公谢春雨只是个甩手掌柜的,洗浴中心的大小事务都是霍春云说了算。
霍春云的老娘那年患重病去医院就诊,蓼兰没少帮忙,于是她们两个就熟络起来,成了好朋友。
霍春云和谢春雨原来只是洗浴中心的打工者,谢春雨搓背,霍春云按摩。那时候洗浴中心还很乱,原来的老板老陈跟一个提供特殊服务的小姐好上了,老陈的老婆去闹,搞得满城风雨,老陈无奈,只得将洗浴中心承包出去。于是霍春云便东拼西凑,接管了洗浴中心。霍春云接手后,便取消了特殊服务,把小姐们统统赶走了。新店只提供大众服务,并借用他们夫妻二人的名字,将店名改成了“云雨洗浴中心”,表示新店与老店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谢春雨担心会失去原有的客户,对赶走小姐的事存在异议,霍春云一瞪眼问,咋,你也想学老陈?
霍春云快人快语,泼辣利索,谢春雨只得蔫着头说,哪能,哪能,我还得有那个胆。
不想,霍春云将洗浴中心净化处理之后,客户非但没有减少,反而顾客盈门,尤其是多了女客户,她们都是冲着霍春云那双巧手而来的。按、摩、推、拿、揉、捏、颤、打,侧拳切击、平拳拍击、横拳叩击、竖拳锤击,腰酸背疼,这疼那痒的,霍春云一番按摩之后,立马让人脉络畅通,神清气爽。
蓼兰和霍春云熟络之后,便经常去霍春云那里洗浴。霍春云听说我还是名作家,便再三约我吃饭,她说她最崇拜作家,上初中时还写过小说,梦想着成为一名作家。
起初我很不情愿,霍春云虽然当了老板,但终究还是个按摩的,跟她能有多少共同语言呢。可是禁不住蓼兰的多次蛊惑,我还是答应了。蓼兰说,去了你就知道了,霍春云很实诚,也很开朗,不是你想象里的按摩女。
白皙,短发,干练,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上去还真有点超凡脱俗的味道。哎哟,尊敬的大作家。霍春云上来便一个拥抱,羞得蓼兰在一旁抿嘴而笑。
我给霍春云赠送了几本书,霍春云也赠送给我一张贵宾卡。期间,霍春云不停地催促老谢拍照。没想到霍春云还多才多藝,席间即兴给我们来了一段京剧“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起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见人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去茶就凉……”咿咿呀呀,抑扬顿挫,霍春云活脱脱就是一阿庆嫂。
霍春云准备好了笔墨,求我给他们再写一个店名。我书法功底有限,实在是羞于出手,只是建议他们把店名改一下。我说我总觉得“云雨”这两个字有点暧昧,翻云覆雨。
霍春云咯咯地笑,点着我的鼻子对蓼兰说,作家想象力丰富,你可得看好了。霍春云问我改个什么名字好,我说不如叫春韵。一来跟春云谐音,二来有种暖人的感觉。
霍春云扭头问老谢,你有意见没?
我这才注意到老谢。饭桌上都是霍春云在说话,老谢只是陪着憨笑,木讷得一言不发。
老谢说,我有啥意见,没意见。霍春云说,好,那就把你毙了。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云雨”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缩写,早知道如此,还是不改为好。不过那之后,霍春云真的就把店名改成了“春韵洗浴中心”。
霍春云听说我长期写作患了腰椎颈椎疼的毛病,饭后非要拉我去按摩。霍春云伸出一双手给我看,说,别小看我这双小手,绝对是双魔手,不信你试试,按摩之后保准让你从小绵羊变成老色狼。霍春云咯咯地笑,让蓼兰羞红了一张脸。
到楼下才知道他们的坐骑是宝马X5。霍春云说,你是不知道,当初我找老谢时,全家人都反对,嫌弃他是个搓背的。今年春节再回老家,我倒要让他们看看,俺家老谢也很风光。
霍春云的按摩技术绝对一流,开始酸疼,后来周身热流汹涌,我舒服得低吟了两声。霍春云问,舒服吧?我说,舒服。霍春云咯咯地笑,问,我伺候得舒服,还是蓼兰伺候得舒服?羞得蓼兰拍她的肩。
霍春云问蓼兰,常跟你来的周晓晓怎么老长时间没来了?
蓼兰说她最近没心思来了,她老公有了外遇,他们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值当吗?我当多大事呢。霍春云说,多大岁数了,她还没被“压迫”够呀。男人就是贪玩的孩子,玩够了他就回家了。巴不得俺家的木瓜有外遇呢,要是他也能找到,我不也正好减轻一份“压力”嘛。
你说的轻巧,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蓼兰说。
有啥大不了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霍春云说,回头把她拽过来,我开导开导她。
回去的路上我便发现霍春云发的朋友圈,说大作家今日莅临,小店蓬荜生辉。霍春云真精明,很有商业头脑,不放过任何营销的机会。我跟了一个“侵犯肖像权,要求巨额赔偿”的帖子,霍春云立刻回复一个求饶的小人。
之后又陪蓼兰去了几次,不过因为创作,好久没再去了。这天蓼兰六神无主地在沙发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才问,公安局你不是有熟人吗?
我说,认识几个,怎么了?
蓼兰说她想去看看霍春云。我问她,霍春云怎么了?
蓼兰说,老谢有了外遇,霍春云一气之下捅了那女的两刀,被拘留了。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