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聂鑫森
年纪轻轻的袁大雄,突然有了一个绰号:袁光头。这让他感到委屈,也平添了许多自卑。
男人的头发,不管怎么折腾,也离不开四种基本的发型:光头、板寸头、西式头、长发。过去剃光头的,多是底层的干体力活儿的男人,理发的周期长,省钱,也便于清洗。但现在的光头男人,或是演艺界的大腕。或是家财万贯的大老板,要的是一个“酷”字。男人中蓄长发的,多从事艺术门类,音乐家、画家、书法家、摄影家……长发飘飘,那是一种刚柔相济的“范”与“派”。
袁大雄是一家技术学院的大专生,学的专业是汽车驾驶与修理,毕业后无非是去打一份工,不是去开汽车就是去修汽车。他的父亲袁立伟,在部队当的是汽车兵,转业后到运输公司开大货车,养家糊口不是难事。袁大雄高中毕业时,想去读本科的哲学系。父亲说:“学那劳什子干什么,中国用得着这么多哲学家吗?老辈人说得好,家有万金不如薄技在身,你一出校门就有工作等着你!”
袁大雄对父亲的安排很放心,也体贴父亲为这个家所付出的艰辛,风里雨里跑长途,头发都变得稀疏了。他得毕业后赶快挣钱,减轻父母的负担。
袁大雄原先头发很浓密,进校后不久,有一次洗头发,发现脸盆里落下黑黑的一层。开始他并不在意,可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头顶上开始有了星星点点的亮斑。男同学说:“这叫‘鬼剃头,得赶快治。”女同学虽不说,眼光却有些不对劲了,而且总是转身避开他。这让他很伤心,他长得很健壮,不,是健美,这头发却让他成了另类人物!
袁大雄问父亲:“是不是你的秃顶遗传给我了?”
父亲一愣,说:“我四十岁后才开始慢慢谢顶,你才十八岁,怎么就有了这个毛病?”
“我不能没有头发,遭人白眼啊。”
“民间有个土方子,用生姜擦拭头皮,坚持下去,应该会长出新发来。”父亲看袁大雄半晌无言,又痛快地掏出一千元钱递给儿子,说:“你去医院找大夫看看,或许有更好的法子。”
在以后的日子里,袁大雄去过大医院、小诊所,西医、中医都看过,他只问诊,却不急着取药,这些钱他不能乱花。有一位老中医告诉他:擦拭生姜以利生发是个古方,还可以在擦拭后再涂抹中药配方的“生发水”,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不一定见效!
于是,袁大雄在上课前、下课后,坐在宿舍的小桌前,拿着生姜在头皮上用力擦拭,直到头皮发红发热,再用小毛刷蘸上“生发水”涂抹。生姜和药水的气味很呛人,盈满室内也飘出门外。楼道里便有人大声说:“袁大雄治头发了呵,快来看!”接着,便有几个同学蹿进来看热闹。
有一次,袁大雄在眾目睽睽下涂抹“生发水”,手发抖,把瓶子撞翻了,药水淌得满桌都是。
有人说:“桌子肯定会长出毛来!”
引起哄堂大笑。
袁大雄倒不生气,装作平和的样子说:“你们很快乐,我也应该快乐才是,要不还叫同学吗?”
大家立刻静下来,悄悄地退了出去。
生姜擦拭,药水涂抹,脱发依旧,光亮的面积仍在扩大。
袁大雄怕人笑话,戴上了一顶鸭舌帽。
他知道同学们背地里称他“袁光头”。
一晃三年过去,临毕业了。
袁大雄在休息日回家时,发现父亲剃了光头,稀稀拉拉的头发没有了,反而显得更精神。
父亲说:“我老为谢顶忧心忡忡,盛年而有老态,怕公司领导不让跑省外线路,那要少很多收入。住在我们这条巷子里的龙教授,是大学中文系教古典文学的,你一直叫他龙伯伯。早些日子,我们在巷口碰见了,说些闲话后,我谈到了这件事。他哈哈一笑,说我这是‘心为形役,既然是为这几根头发添了烦恼,不如去掉!我的心一下子就亮了,干脆剃个光头,刮净胡须。上班时,领导一见,说我这是洗心革面,焕发青春。儿啊,你就要毕业了,个人照、集体照,也戴着帽子?那还是你吗?”
袁大雄说:“我也把头上的烦恼丝,剃了!”
当袁大雄在理发店理完发,看到宽大的镜子里,出现了一颗闪亮的光头,浓眉、大眼、高鼻梁,又年轻又帅气,他都不认识自己了,这是一个新的而且真实的“他”。头上几根毛,虽无什么分量,过去压在心上却很重,现在他感到全身轻松了。
照贴在毕业证上的个人照片,和同学们一起照毕业合影,袁大雄自信地亮着一个光头,不自卑也不骄矜,腰板直,眼光平视。脸上满是笑意。有人说他像商界大款,有人称他如艺苑大腕。他说:“光头不是他们的专利,脑袋是自己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同班的一个女同学悄悄问袁大雄:“毕业了,你去哪里工作?”
“我去一家私营汽车修理厂当工人,是我爸爸为我联系的。”
“能不能请你爸爸帮个忙,我也去那个单位?”
“行!”
选自《青岛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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