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孙毛伟
大三那年,我在建筑工地实习,住在工地的工棚里。
同住的有个叫吴侉子的民工,长得矮小精瘦,头发乱蓬蓬的,像几个月没洗过澡。第一次见他,我跟他打招呼,他只抬了抬眼皮,蚊子叫似的“嗯”了一声,就爬到他的上铺躺着去了。
老田哥说:“吴侉子是个怪人,你别理他,他就这样,其实人倒也不坏。”
很快,我就发现吴侉子这人确实很怪,他是苏北人,大家都喊他“吴侉子”,因为他说话侉得让人听不懂。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他很少和别人说话。谁问他什么,他也只是嗯嗯啊啊地吐出一两个字。在工棚里,他总是躺在床上,不知是瞌睡多还是觉得躺着舒服。不过,他也从不招惹别人,和谁都不发生矛盾,好像这个工棚里就没有这个人。
吴侉子平时只做两件事,一是收工后在一个破本子上记着什么,另外就是听收音机。别人听收音机是为消闲解闷,听听新闻或是戏曲、相声什么的,他只听天气预报,而且只在每天晚上10点半准时听。有时他已经睡着了,打着很响的呼噜,可到了10点半,呼噜声会戛然而止,他准时醒来开收音机。
起先,我以为他听天气预报是想知道第二天是不是有雨,因为下雨天就出不了工。民工的工资是按天算的。一天不出工就要少拿一天的钱。
可后来我发现,他听的并不是当地的天气预报,而是苏北某地(我想可能是他家乡)的天气预报。听完了,他就关上收音机。有时,他会拿起一个破手机叽里呱啦地说几句,然后就安静了。
老田哥说他“人倒也不坏”,很快得到印证。
那天,我请假去参加表哥的婚礼,出门前还是响晴的天,我就把被子拿到外面晒。可下午忽然下起大雨。我想,我的被子怕是要泡汤了。回到工棚,却看到被子干干的放在床上。工友们说是吴侉子帮我收进来的。我谢他,他只摆摆手,还是一句话没有。
有一件事,让我对吴侉子很反感。我习惯在晚上1O点半入睡,过了那一阵儿就再难睡着。可那正是吴侉子听天气预报的时间,那收音机音量总开得很大,西风、东风、阴晴雨雪什么的,灌了我—耳朵,让我无法入睡。
我真怀疑这人这么入迷地听千里之外的天气预报是不是有病。一次,我忍不住对他说:“你能不能把声音开小一点儿啊?”只听他咕噜了一句什么,收音机声音还是像打雷似的。老田哥说:“他的收音机声音没法调小。”
我一连好几天失眠,一听到这收音机响,头就嗡嗡的。我忍无可忍,终于瞅了个机会,把他那破收音机拿走藏了起来。
吴侉子发现收音机没了,急得差点儿哭了。他也不问问别人,自己到处乱找也没找到。过了几天,他又去旧货市场买了一台,每天还是听他的天气预报。
忽然有一天,吴侉子从工棚消失了。老板说:“他请假回去,给孩子看病了。”又过了几天,他的一个老乡来取他的行李,说:“他家里有事,怕是不能来了。”
这位老乡能讲普通话,我就和他聊起来。我问他:“你这位老乡好怪啊,为什么每天要听家乡的天气预报啊?”老乡说:“嗨,还不是为他女儿。”我问:“他女儿怎么啦?”他说:“他女儿是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要做手术,要10万元钱。他出来打工,就是为了给女儿攒手术费。医生说暂时不手术也行,但要注意千万不要感冒了,否则就有危险。他听天气预报,就是想在天气不好的时候,提醒孩子她妈给孩子加衣裳,别受凉感冒了。”
老乡扛着行李出门时,我喊住了他。我问:“他女儿的手术做了没有?”他说:“他这次回去,就是为了给女儿做手术。”我想了想,从身上掏出500元钱递给他说:“差点儿忘了,我借过他500元钱没还,你带给他吧。”
选自《绝妙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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