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快醒

崔立

我和他是同一年进的公司。

他聪明，我笨。他能把什么事都做好，我常做错事。进公司没多久，我和他就都多了个绰号。我叫“乌龟”，他叫“兔子”。

这似乎很能印证我们在公司里的现实状况。

我哪怕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但结果往往不遂人愿。而他即便是很简单地去做，却总能赢得领导和同事的连连赞叹。

对此，我在祝贺他的同时，也只能苦笑以对自己的笨拙。他常拍拍我的肩，鼓励我，别气馁，你能行的。我笑笑，表示感谢。谁让自己是乌龟呢。

那个时候，因为我是“乌龟”他是“兔子”的绰号，我常关注龟兔赛跑的故事。兔子在遥遥领先后，有了懈怠，于是就在途中打了个盹。乌龟趁着兔子打盹的那个时间，勤勤恳恳继续走路，才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于是我就眼巴巴地想，他这只“兔子”是不是也该在中途打个盹呢？

可我失望了。

他一直是以无比的热情和勤勉的态度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丝毫不留给我任何的机会。我眼巴巴地等，等来的却是他升任部门副主管的消息。

短短一年多就能坐上部门副主管的位子，也只有他这只“兔子”可以做到了。我的工作比起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比起他来，依然是差了一大截。

公司的竞争是相当厉害的。

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只“兔子”占了个坑，别的萝卜就没坑可占了。

看他这只“兔子”的工作状态，这个部门若是要有人升，也就只有他了。看来是等不到他打盹的时候了，我咬咬牙做了个决定，那就是选择离开。我并不甘心自己做只永远无法赶上“兔子”的“乌龟”。

出了公司，才知道任何公司都不是那么好混的。

接下去的短短三年，我辗转去了四家公司。那些公司，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机会。但总让我觉得那些不是我想留下的。

我和以前的同事偶尔也有些联系。

同事说，他果然是只勤快的“兔子”，他又升了，现在是部门主管了。

想着他的连连高升。我庆幸着自己走得并不冤枉。不过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心头又总觉有些黯然。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努力超过他，不能在那个公司超过，至少在别的公司，也要混出点人样来。

十年一晃而过。在一次校友聚会中，很意外地，我见到了他。

他的神情显得似乎有些疲惫，他见了我，笑着问我在哪高就。想着十年前他已是公司的部门主管。现在至少也该是执行总裁了吧。我有些惭愧地将名片递给他。十年的拼搏，我勉强在一家跨国公司站稳了脚跟，现在是公司的副总经理。我以为他也会递名片给我，却发觉他忽然变得有些黯然。

我有些不解。我们以前那家公司，现在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了。比起我现在供职的跨国公司还要强上三分。

他的头微微低了下来，说，不瞒你，我现在还是部门主管。

我有些不明白。以他的资历，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升职啊。即便在那个公司升不了职，在别的同类企业，也一样是可以的啊。

他半天无语，想了想，忽然朝我苦笑了笑，说，其实是我这只“兔子”太过于享受那些安逸的生活，太过深陷于一个环境的按部就班。这一打盹，就是一晃十年啊。一下子，就被你这只“兔子”给赶上了。

我心头一动，想不到在他心里，我也成“兔子”了啊。

我看出了他眼中的落寞和无奈。

我想起了若干年前，他鼓励我的神情。

我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我说，其实一切，都还来得及。兔子，快醒醒！

选自《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