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青春的二个词

肖爻悄悄

穷、不好看，外加讨厌，这三个词完全能形容612宿舍的简洁。

高一开学后入住612宿舍的第一天，其他三位时髦漂亮的姑娘无不经历了一次视觉炮轰、一场心灵震撼。

那天，简洁打着赤脚，正忙着将一个磨得光亮且起了毛边的箱子放到衣柜顶层。她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以及一件疑似从她外婆那代传下来的旧衬衫。

等她转过身时，大家发现她单眼皮、小眼睛，鼻子和脸颊上撒满了黑芝麻般的雀斑。她冲其余三人笑了一下，一对眼睛就变成了两枚横放的针，一口龅牙如同参差不齐的破败栅栏。

很快，寝室里包括我在内的三个美人坯子就聚在一起，八卦简洁土气的打扮和平庸的长相。

“作为一个女孩，她应该为自己的相貌感到羞愧和愤怒。”王依依评判道。

“要是我成了她──”牟小丽说，“肯定每照一次镜子，都得鼓起勇气。”

“最好的年龄，却有着最差的外貌，这青春得打几折呀。”我喟叹一声。

钱钟书说，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那美女的恶毒呢，就是明晃晃的菜刀和匕首，能一刀砍向丑女的自尊。

可简洁偏偏视金钱如粪土。视长相为草芥。她的爱好，除了借书，就是看书。

一天，王依依被正在交往的男生丁瑞劈腿后，回到寝室就哭了起来。大家纷纷围到依依身边，七嘴八舌地安慰她，除了简洁。她仍旧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我走到简洁背后，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喂！依依在哭呢，你还看书？到底有没有良心？”

简洁拿掉我搁在她肩上的手，转身看了一眼依依，平静地说：“不然还能怎么样？让我爬上她的床，替她生活吗？”

“没人让你替她生活。作为室友，你至少安慰她一下啊！”我责备道。

“你确定她是在哭？不是号、涕或者泣？”简洁问。

“干吗这么问？”我摸不准她的脑细胞是怎样排列组合的。

“有声无泪叫作号，有泪无声叫作哭，声泪俱下叫作涕，无声落泪叫作泣。”简洁一本正经地反问我，“依依是哪一种？”

因为简洁这种变相嘲讽的态度，除了穷、不好看以外，我在心里又附赠了她“讨厌”一词。

简洁离开后，我走到她的桌前，看见了扣在桌上的那本书──《简·爱》。这不是反讽吗？有谁会爱简呢？

谁也不关心简洁离开宿舍去了哪里，直到走廊传来一阵人流涌动的脚步声，也没人猜出她们都是奔简洁而去。

王依依、牟小丽和我赶到的时候，男生宿舍楼下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同学。

“说，你和王依依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简洁挡在丁瑞面前，试图逮住他的衣领，但矮小的她只能扯住丁瑞的袖子。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丁瑞觑了一眼面前其貌不扬的陌生女生，怒道，“闪一边去。”

简洁却更加用力地拽住了丁瑞的袖子。

丁瑞傻眼，霸气地如此解释道：“依依对爱情存有误解，恋爱时总想着自己的世界是极昼，分手时就以为自己处在极夜。太极端了吧？企鹅和北极熊才那么想。”

简洁竟伸出另一只手，指着丁瑞的鼻子，高声反驳道：“企鹅和北极熊会因为某个人在极夜哭、极昼笑吗？你以为她们是在乎爱情吗？她们是在乎爱的那个人。”

“我对她的感情已经淡了。”简洁的强势让丁瑞的语气软了下来，“我承认，刚开始和她交往的时候，我很喜欢她，对她的感情完整得像条赤道，但慢慢地，变成了向两极递减的纬线。”

“对啊，你的道德也开始跨越性地递减，直接变成了南北极点。”简洁道，“像你这种帅哥，以为甩人就能得意扬扬？你尊重自己的脸，可你尊重过自己的灵魂吗？”

看热闹的同学开始纷纷议论。大家无不朝着简洁扔鲜花，对着丁瑞扔臭鸡蛋。

丁瑞脸上挂不住了，开始攻击简洁的软肋：“同学，你没恋爱过吧？”

简洁笑了，淡然道：“你以为我穷、不好看，就没有感情吗？”

我心里一震，再也忍不住袖手旁观;而王依依早已冲进人群，拉起简洁的手跑了出来。我和牟小丽赶紧围了过去。

王依依还没开口，简洁就对她说：“哭泣程度是衡量女人真实感情的重要指标。我怕你把自己当作悲剧女主角，琼瑶戏女一号，陷在自我营造的情绪里不能自拔，所以我才想弄清楚你哭泣的真实原因。我观察出来，知道你是真伤心。”

我以为简洁当初问我的那个问题是嘲讽，殊不知是科学依据。

“我也知道，你对我是真关心。对不起。”王依依抱住简洁，嘤嘤哭了起来。

“真抱歉，我的青春有张丑脸。”简洁对着我们自嘲地笑道。

“别逗了，你的青春里有我们。”我朝简洁眨眨眼，“我们愿意做你最好的陪衬，你还敢说你的青春不美吗？”

王依依和牟小丽冲简洁粲然一笑。612宿舍的四人忍不住搂抱在一起。

外貌只是一张漂亮的糖纸，内核有味，青春才甜。

勇敢、聪明，外加善解人意，我想，这三个词完全能形容简洁的青春。

不气馁、有爱心、爱自己，我想，这三个词则完全能形容每个人的青春。

选自《课堂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