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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街的女人

时间:2024-05-04

非鱼

甘棠街是一条南北小街,一头连着菜市场,一头抵着涧河。

街虽小,但热闹。沿街全是大大小小的店铺,卖烟酒、字画、鲜花的,干洗、理发、电焊的,办补习班的,玩棋牌打麻将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东北菜、冒菜、信阳菜、螺蛳粉、包子铺、牛肉汤、大骨头、小火锅……各色大饭店小馆子不下二十家,中间还夹着两家快捷酒店。

整个甘棠街被塞得满满当当,市声喧嚣,人声鼎沸,热闹里夹杂着焦躁不安和泔水的酸臭。

那间小铺子的门脸真的只有巴掌大,“回收烟酒”四个字横着在门头上写不下,只好用一个简易灯箱竖在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一不小心踢了电线,灯箱就被带翻了。

女人坐在店门口,跟守城的将军一样,左边一个女孩,右边一个男孩,三个人把铺门堵得严严实实,看见灯箱倒了,不气不恼,跟着哈哈大笑。

从没有人见过谁带着烟酒走进这家店铺,一天天过去,铺子却依然存在,并没有因为生意冷清而关门。隔壁的烟酒店换成了按摩店,按摩店又换成了包子铺,但它还是天天开着窄窄的门,女人天天坐在门口逗孩子。

最早发现小铺子关了门的是对面麻将馆的老贾。麻将馆生意好,老贾就呲着一口东倒西歪的大牙,给一帮中年妇女讲黄段子,或者发布甘棠街后半夜的秘密。

老贾说他盯着小铺子足足看了两天,发现真的没有开过门,女人和两个孩子也没有出现过,他才敢肯定:犯事了。

他说:我就知道那男人的车来路不正,开个屁大的小铺,说是回收烟酒,卖成人用品,能养活了一家大小?那女人啥也不干,啥心不操,脸抹得怪光。这下小铺关了,看她咋办。

打牌的说:你收了她,还送俩娃。

老贾嘬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摆家里看啊?好看又不当饭吃。你看那眉眼,装得像个良家妇女,指不定明天就进按摩院了。

过了很久,女人才又出现在甘棠街上,身边没有了两个孩子。她挽起头发,换了简单的衣裤,挨个看别家店铺门口招聘的牌子。

没有人敢用她。老贾说她老公是吸毒被抓的,很快街上人都知道了,都怕沾上她。

女人在甘棠街不停地走,跟一家一家店铺说好话,解释他老公不是吸毒,是被人陷害的。没人听,大家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的小铺子关了,她老公不见了,偶尔停在小铺子门口的车也不见了。

后来,女人出现在一家卖早餐的小店里。店里缺人手,老板实在招不来人,只好用她。

女人早上四点多就走进甘棠街,在早餐店熬粥、蒸豆腐脑、炸油条,慢慢跟着老板学。碎花围裙勾勒出婀娜细腰,白帽子、蓝口罩、粉套袖,清清爽爽,光看她,就有食欲。

早餐店的生意果然一天比一天好,老板两口子是豫东人,好开玩笑爱唱戏,生意一好,嘴里就反复哼《洼洼地里好庄稼》。再出格的玩笑再欢快的曲子,女人也跟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但手底下不闲着,端饭收碗扫地,眼里有活儿,就是脸冷话少。时间长了,老板两口子也不跟她计较,吃饭人多就行,别的由她去。

自从女人在早餐店干活儿,老贾就天天盯着早餐店,大嘴撇得跟蛤蟆似的,时不时狠狠嘬一下牙花子,呸一口唾沫:等着。

女人仿佛听见了老贾的挑衅,抬一抬眉毛,朝着老贾的麻将馆方向扫一眼,又低了头做事。

等也没等几天,老贾就端着茶杯晃进了早餐店。十点多了,已经没几个人吃饭,女人在帮着收拾东西。

老贾盯着女人看,女人盯着手里的碗筷。老贾说:改邪归正啦?

女人没搭话,开始扫扔了一地的塑料袋和餐巾纸,扫到老贾脚下,女人说:让一下。

老贾不但没动,反而用脚踩住了笤帚:我就不让,你打我啊?你不是能抓会挠吗?来啊。

女人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她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请让一下。

老贾呲着满口东倒西歪的大牙,哼哼一笑:贱胚子,还他妈装剩女呐。

早餐店老板正在剁肉,听着话音不对,拎着菜刀从后厨出来:老贾,大早上来找不自在?

老贾说:没你事,我找她说几句话。

老板不乐意了:你咋着都成,欺负女人不成。

老贾说:还护着她?莫非你们俩有一腿?肯定有一腿!

女人扔了笤帚,尖着嗓子喊一声:滚。老板扬起菜刀:剁死你,叫你胡说。老贾跑了。女人收拾完,向老板鞠一躬: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女人走了,离开了早餐店,离开了甘棠街,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她带着孩子回了江西老家,也有人说,她去了南方打工。关于她老公,大家都觉得是老贾举报的,但老贾死也不认账。

那间小铺子依然铁门紧闭,积了厚厚一层土,落寞寂寥,和喧嚣热闹的甘棠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选自《百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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