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芳

邓洪卫

麋芳和麋竺是兄弟。

麋芳是弟，麋竺为兄。麋芳胖，麋竺瘦。麋芳习武，麋竺习文。麋芳率直，有什么说什么；麋竺深沉，把话藏在心里。认识他们的人都称麋竺为麋大先生，称麋芳为麋二将军。他们认为兄弟二人文武相济，日后定能成大事。

哥儿俩后来到徐州做官。徐州刺史陶谦，对他俩不错，待如上宾。陶谦重病，把兄弟俩叫到床前，问徐州日后大计。麋竺说，应该献给刘备。糜芳不同意，说刘备弱小，至今暂借徐州的小沛存身，献给他，徐州恐怕难以长久。应该献给河北袁绍或曹操，袁曹势力大，徐州献给他们，可保一方平安。

麋竺说，刘备仁厚，又没地盘，献给他，他就像一个饿了多日的饥民得到一片肉饼一样，会非常非常感激给他肉饼的人。曹操跟我们主公有仇，徐州断断不能献给他。袁绍实力雄厚，也不差个徐州这样的城池，如果他得到徐州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并无感激之心。

陶谦想了半天，说，还是听麋大先生的吧。

陶谦死后，二麋就到小沛把刘备迎进徐州，拥刘备为徐州之主。

由于连年征战，徐州财政亏空，底子薄，拿不出钱来练兵，麋竺不顾麋芳的强烈反对，把庄园宾客两千人以及全部财产都拿出来，贡献给刘备，让刘备招募兵勇，扩大实力。不仅如此，麋竺还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刘备。

麋芳一次次地反对，麋竺都坚持自己的意见。麋竺说，刘使君正是困厄之际，我们应该无条件，无私心，尽我们所能帮助他。麋竺还说，看准一个人，就应该舍得花大价钱，就是以后失败了，也不后悔，毕竟我们付出了努力。麋芳长叹一声，为了一个还不知道的结果，花这么大的代价，不是太冒险了吗？看来，我们以后将要跟着刘备过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苦日子了。

果然如麋芳所言，从此，他们一家就跟着刘备东奔西跑，多次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刘备。有很多次，麋芳都想放弃了，特别是长坂坡一战，妹妹死在乱军之中，使麋芳更下定决心离开，可是一看到哥哥坚定的目光，又舍不得走了。

麋芳对麋竺说，我这一辈子，被你耽误了。如果我当初跟着曹操干，那么今天我们就是胜利方，会少受多少罪？妹妹也不至于惨死。

麋竺说，创大业哪能那么容易？哪能不付出代价？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要更坚定地走下去。

麋芳说，没办法，上了贼船了。

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赤壁大战，孙刘联军火烧曹营，把曹操烧到北方，刘备趁机占据荆州。后来，又取了西川。得了汉中，与曹操、孙权形成鼎足之势。

刘备把麋竺带到西川；把麋芳留在荆州，任南郡太守。其实南郡太守也不错，可问题是，他的顶头上司是关羽。麋芳和关羽有矛盾。关羽将军的脾气很大，一般人是看不上的。而麋芳又自认为是刘备外亲，私下不服关羽。

公元219年，关羽要领兵攻打樊城，麋芳等人随军征战。可是就在准备出行的头天晚上，麋芳营中突然起火，烧掉不少军资。关羽大怒，重责麋芳，不再让麋芳出征，而是让他镇守江陵，总督粮草。并申斥：待我攻占樊城之后，再回来找你算账。麋芳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十分忌恨。

关羽出师，一开始很顺，眼看着要攻下樊城，但东吴大将吕蒙白衣渡江取荆州。关羽无心再战，慌忙回兵，他想以江陵为基地，复夺荆州，可就在这时，江陵的麋芳投降了。荆州各地基本上都归了东吴。

麋芳降吴，直接导致了关羽败走麦城，被孙权俘获斩首。

接下来，刘备在成都称帝。麋芳听到消息，很后悔。他想，刘备是皇帝，自己就该是国舅了。可是自己放着国舅爷不当，到东吴当一员偏将，真是窝囊啊。

第二年，刘备领大军大举伐吴，为关羽报仇。一开始，节节胜利。麋芳很恐惧。他想刘备打下东吴，决不会轻饶自己，非把自己千刀万剐了不可。

接下来，刘备被陆逊用计火烧连营，败回白帝城，很快驾崩。麋芳更是后悔。如果当初自己不降吴，积极帮助关羽复夺荆州，关羽也不会死。关羽不死，刘备就不会伐吴，不伐吴也不会兵败，不兵败也不会死。这根子在自己身上啊。

麋芳很痛苦。西蜀人骂他，东吴人更是瞧不起他。一次，他和东吴名臣虞翻在江上相遇。虞翻站在船头，厉声说：“没有忠信的人，凭什么奉事主上？使人失去两座城池，却称将军，可以吗？”糜芳在船里很惭愧。虞翻的船与糜芳的船比肩而过的时候，虞翻的手下人一起往江里吐唾沫，呸，呸，呸！麋芳缩着头，咬着牙，忍着。

不久，这位麋二将军在这双重折磨中死去。

临死前，麋芳还对身边人说，当初，我姐夫刘备进川，开始想带我去，可是那几天我正好偶染风寒，体质虚弱，就没去成，被留在了荆州。如果当时我没病，跟随主公入川，我就不会是今日这个样子。不仅我人生要改写，历史也要改写。到底改写成什么样子呢？麋芳也想不明白。

而那位麋竺麋大先生早就在他兄弟降吴的时候，被气死了。

选自《大三国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