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而疯

李代金

她是城里人，而他是农村人。她的父母，都在县政府工作；而他的父母，都在村里种庄稼。她长相好，脾气好，也有才华，喜欢她的人很多很多，他只是其中一个。他并不优秀，至少在她的众多追求者当中。把他放在人堆里，根本看不出来。然而，就是这样普通的他，却让她心动。尽管她知道自己和他在一起会遭到父母反对，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他好上了。

尽管她和他是秘密地好着，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还是出卖了他们。很快，大家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当然，很快她的父母也知道她恋爱了，还知道她喜欢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当然不会允许她跟他恋爱，他们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为她找一个更优秀的人，这样她会过上好日子。并且，他们早就有了这样的人选。他们想，就算人家看不上她，那么至少也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才行。

为了防止生出事端，每天，她的父亲都跟踪她，监视她，不让她与他接触。这让她很生气。她告诉父亲，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她的人生不要他们来安排。可是父亲劝她，说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只会加倍地爱她，不会害她。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她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她很委屈，父母打着爱的旗号，已经在伤害她了。她跟他在一起，就没有幸福的未来吗？

父母一边做她的工作，一边做他的工作。他们找到他，告诉他，如果他真的爱她，就不要再纠缠她，因为他给不了她幸福。为了她好，他应该主动放弃她，离开她。他当然不会放弃，他告诉他们，他是真的爱她，非常非常爱，他一定可以给她幸福。她的父母说，你有什么本事让她幸福？你应该清楚自己的分量，你们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毫无疑问，在地上的人是他，在天上的人是她。

她的父母当然没有做通他的工作，无可奈何之际，只好继续对她施压。不让她与他见面，不让她与他说话。可是，她仍然想尽各种办法与他在一起。看看无济于事，父母终于使出了杀手锏，说如果她再与他来往，他们就只好一死了之。面对父母的这一招，她很无奈。从此，她再没与他见面、与他说话。她想时间也许会让父母变得开明，可没想到的是，父母看中的人选上门提亲了。

原来，她的美貌，她的脾气，她的才华，人家早就知道，早就对她有意思，见她与他没了来往，便赶紧来提亲了。父母当然求之不得。然后，在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她只得嫁给了这个她并不喜欢的人。她出嫁那天，全城轰动，祝福她的人很多，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幸福。她想，此生与他不可能在一起了。她的婚事，他当然知道了。那天，他无可奈何，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他知道，此生，他失去她了。他觉得自己活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后来，他真的跳了河。但后来，他又自己爬了起来。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又爬了起来，是怕死吗？当然不是！此后，他像从前一样，平静地生活。他的父母见他不小了，便开始给他张罗着相亲。他一连相了好几次，都看不上对方。因为他的心里只有她，别人，他是不会爱的。哪怕别人比她优秀，比她更爱他，他也不会爱。

父母见他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十分生气。一气之下，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们为他定了一门婚事。他得知后，喝了一大瓶酒，然后醉倒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再起床，他就开始胡言乱语，见狗追狗，见鸡追鸡。吃饭，他不用筷子，用手抓。大家都知道他疯了。自然，这门婚事也就黄了。父母对此只能哭天抹泪，他们知道，此生他毁掉了。他们有些内疚，觉得是自己逼疯了他。

婚后，她过得并不好，男人贪图的只是她的美貌。除了她之外，他还有别的女人。开始她不知情，后来知道了，找他谈，他吼她，说从一开始，他们的婚姻就只是一场交易，她嫁给他，不过是看上了他家的权势。她哭了，—直她都对他好，她以为对他好，他就会对她好，原来不是。从此，她对这个男人便没了好脸色，他想怎样，就随他怎样。当然，这样的婚姻越过越糟糕，根本没有幸福。

十年后，一场车祸夺去了这个男人的生命，她终于解脱了。她早就知道他疯了，如今她终于可以去看他了。于是她去了他家。他疯疯癫癫，蓬头垢面。一见到他，她就忍不住哭了。他说，别哭，别哭，我很好，我很好！说着他自己也哭了。他把她拉进屋，他洗了脸，换了衣服。他还是当年的他，那样精神，那样年轻。然后，他告诉她，她的事他都知道了，其实，他没疯，他一直都在装疯。

原来，他一直都放不下她，心里只有她。他知道，如果不装疯，父母就会逼他成亲。除了她，这辈子。他不会爱别人，于是他就只能日复一日地疯下去。他知道，只有自己疯下去，才能永远爱着她。他甚至想，说不定哪一天她的男人不在了，他还可以与她在一起。而这一天，终于让他等到了。面对一个爱她爱到极致，爱到为她而疯的人，她悲喜交集。她知道，此生自己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选自《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