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张晓林
北宋的书法家中,石曼卿是个另类。石曼卿喜欢写大字,大可盈尺,有时豪气上来,甚至“卷毡濡墨作方丈字”。
石曼卿写字,多在佛殿的墙壁上或者山崖上。
若干年后,苏轼曾在寺院的墙壁上见过石曼卿的数帧墨迹,他站在香雾缭绕的佛堂上,用细长的手指捻着稀疏的胡须,由衷地慨叹道:“曼卿大字,越大越奇啊!”
挥写书法,石曼卿看重的是性情;而性情的抒发,又全靠了一个“酒”字。
喝酒,石曼卿喝出了很多花样:巢饮,囚饮,鳖饮,鬼饮,鹤饮等。这些饮法都很古怪,都很有创意,也都很性情。饮出了境界,成了宋代朝野的风景。
石曼卿有很多酒场上的朋友。像名士刘潜、张安道、叶道卿等,常来找石曼卿喝酒。他们有时也赌酒,赌酒时,就是一场戏,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观看。他们已不赌酒的斤两,赌喝酒的天数。有一次,他们中有三人在樊楼赌酒,三人三天没说一句话,三天后各人走各人的。
酒这样喝法,石曼卿一个秘阁校理,俸禄根本不够喝酒。钱喝完了,他就去借。朋友、同僚,都借过一遍了;有的要好的朋友,都借两三次了,再张口,难了。
石曼卿为喝酒发起愁来。
这个时候,秘演来了,秘演是个高僧,交游极广,与石曼卿是至交。见了秘演,石曼卿诉苦说:“馆俸清薄,没有酒喝了,奈何?”
秘演笑笑,说:“我让人改天给你送酒来。”
说这话的时候,秘演早已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牛监簿,他这个监簿,是用钱买来的。他其实是个薪炭贩子,土话说是个卖柴火的。他在繁台寺的西边广有家产,仅临街的房屋出租,每天就可进铜钱数十千文。牛监簿识字不多,斗大的字认不了一布袋,可他向往与有学问的人交往,想过风雅的生活。
宋朝的文人都很清高,见了满身铜臭的土财主都是掩鼻而走。稍微有点名声的人,没有愿意和牛监簿来往的。
牛监簿很苦恼。
牛监簿和秘演熟悉,他多次对秘演说:“大师结交那么多馆殿名士,瞅机会也给引见一二。”
秘演这回要满足牛监簿了。
隔几天,秘演领着牛监簿来见石曼卿了。牛监簿对这次相见非常重视,他找了十个差仆,每人担了一担遇仙楼生产的官酒,作为拜见名士的见面礼。当十担名酒在院子里一字摆开的时候,石曼卿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他问站在酒担子旁边的秘演:“谁出手这么大方?”
秘演说:“牛监簿啊──前几天给你说起过的。”
石曼卿心不在焉地“哦,哦”两声。而这个时候,牛监簿正站在院门外面,忐忑地搓着手,焦急万分地等待着石曼卿的召见。石曼卿拉了秘演的手,要他到厅堂内喝酒。
秘演忙说:“不慌,牛监簿还在门外等传。”
石曼卿随意地挥了一下手,说:“我酒性正浓,让他改日再来吧。”
秘演拉住了石曼卿,有点不高兴了:“人家送你好酒,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石曼卿露出无奈的神色,不情愿地拍了拍秘演:“见见吧。”
牛监簿见到石曼卿时,紧张得大汗淋漓,话都说不囫囵了。石曼卿问他:“你家住在哪儿呀?”牛监簿立即涨红了脸,他结巴着回答说:“住在繁台寺旁边。”石曼卿就扭过头去,望着秘演说:“繁台寺阁清爽可人,可惜很久没有登临了。”牛监簿马上从座席上站了起来,说:“学士和大师去登吧,我备好酒宴恭候。”石曼卿微笑着对秘演说:“哪天我们去一下?”
这是一个初夏的下午,当石曼卿与秘演携手走进繁台寺的时候,牛监簿早在那儿恭候了。酒宴已经备好,时令的果蔬,上等的佳酿,酒具器皿之精良,即使在宫内,也是少见的。
石曼卿酒兴大发,与秘演对酒高歌,饮至日薄西山,酒兴仍不减。这个时候,石曼卿已有几分醉意,他忽地扔掉酒杯,大呼:“此游可记,笔墨伺候!”
那牛监簿早遵了秘演嘱咐,准备下了数支巨笔和十余盆的墨汁。石曼卿捉一支巨笔在手,去盆里饱蘸墨汁,疾走狂呼,在阁内墙壁上题下一行大字:石延年曼卿同空门诗友老演登此!题罢,掷笔于地,又连饮数碗,大醉。
牛监簿慌忙跑上前,把一支新笔递到石曼卿手中,叩拜在地,恳求道:“求学士把我这尘贱之人的名字挂在末尾,也好光耀门庭。”石曼卿虽说已大醉,但还模糊知道牛监簿的意图。他心底是拒绝的,可又感到说不过去,手里握着笔,一时愣住了。他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秘演。秘演也醉了,他有些可怜牛监簿,他朝石曼卿大声喊:“大武生牛也,捧砚用事可也。”
石曼卿感到了一种屈辱,他看了秘演一眼,重又蘸了墨,在原来题记的末尾,续题了四个大字:牛某捧砚。
牛监簿高兴极了。这天夜里,他在床上眉飞色舞地给老婆讲了白天发生的事。他做梦都没想到,老婆竟然大怒,一脚将他踢下床去,骂道:“花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只落个棒砚的名目,你值得吗?”牛监簿一时昏了头脑,他愣愣地瞅着老婆,对于老婆提出的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清楚。
选自《满族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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