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纪大任
父亲喜欢喝酒,一盘花生米,一碟老咸菜,便是他的下酒菜。酒是巷子顶头王老五家酿的,两块钱一斤的大麦酒。每次回老家,父亲总爱叫我陪他喝几盅。有一次,陪他喝酒时,电视里正巧播放五粮液酒的广告。父亲摇摇头感叹:“这辈子能喝上五粮液酒,死了也闭眼。”虽然知道父亲是在调侃,但听得有点儿心酸。在他眼里,只有大人物才能喝上五粮液,他山村农民一个,这辈子肯定跟五粮液无缘。
父亲节那天,父亲恰好到城里来听一个栽培技术报告。上午我提前下班,到饭店拿了几个菜,还特意在楼下的超市买了瓶五粮液。虽然掏钱时手头有点发烫,但想到父亲心花怒放的笑脸,我也就狠下了心。
中午,父亲来了。盯着满桌子的菜和那瓶五粮液,脸板成了一堵墙。我赶紧赔笑:“爸,今天是父亲节,你也应该喝点好酒。”父亲点起烟,话语有些生硬:“你懂啥?嗜酒没好酒,喝酒图个乐,你是不是想你老爸从此断了酒缘?来时我看见街口有酒坊,去打斤大麦酒来,顺便把这酒退了。”父亲把五粮液递给了我。
酒打回来了,雪碧瓶装的,父亲见了脸上阴转多云。一杯下肚,父亲咂咂嘴,一种惊喜和快感在他脸上荡漾: “好酒,好酒!多少钱一斤?”我低着头:“不贵,四块一斤。”父亲又呷了一口:“怪不得比王老五家的酒香,原来四块钱一斤。”其实父亲哪里知道,酒还是五粮液,只不过被我换了瓶子而已。
“到底是城里的酒啊,和咱乡里的大麦酒就是不一样!”父亲惬意地呷着酒,眼睛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细缝,仔细端详着杯子里那清醇甘冽的“大麦酒”。
吃过饭,父亲执意要立刻赶回乡下去,说是一出来就是一天,又耽搁庄稼活了。看着父亲那因为喝了酒而微微发红却已经皱纹分明的脸庞,我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酸酸的感觉。
此后的日子我依然很少回家。快到春节时,母亲打电话来说父亲很想看看孙子,希望我们今年能够回乡下过年。 我这才发现已经有几年一家人没有好好团聚了, 于是偕妻带子回家,走的时候很匆忙,但是我没有忘记揣上一瓶雪碧瓶装的“大麦酒”。
车刚到站,就远远望见父亲翘首企盼的身影。他伛偻的身躯不曾再有昔日的魁梧,就像村口那棵盘曲嶙峋的老树,憔悴的容颜与暖人的夕阳映成一幅令人心碎的图画。
回到家,母亲迎接着我儿子,眼角的皱纹瞬间笑成了一朵花:“你爹啊,天天盼着你们回来哩。”
我赶紧拿出那瓶“大麦酒”递给父亲。父亲拧开瓶盖闻了闻酒香,说:“以后就不要买这么好的酒了。这五粮液可不便宜啊。”
我不禁一愣:“您怎么知道这是五粮液?”
母亲笑呵呵地在旁边接话了:“嘿嘿,崽娃子耶,咱们家今年的水果价钱卖得好,你爸前天刚从镇里买了一瓶五粮液呢!”
父亲连忙纠正:“哎呀,你不知道,这酒我在他屋里喝过一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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